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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养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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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定识文断字,自然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然而他以往从不觉得州中官员的存在对自己会有太大的影响,毕竟无论是谁来赣州做官,自己凭着李家多年的经营,惯来都是稳坐钓鱼台。

    可新上任的顾通判才进衙不过三个多月,他已是渐渐开始体会到卧榻有人的寝食难安。

    自从吴三一案暂时告一段落,状元通判“断案如神”的名声也很快传遍了赣州城。

    还是要怪侄儿李立当初宣扬得实在太卖力,三街五巷、繁华街道都被他派人跑了个遍,那日围着州衙看“状元通判”判案的人,比起上元节围在灯台上观灯看戏的人,也少不了几个。

    原是想让这些个百姓看一看新通判头一回判案,是如何不知所措,叫那姓顾的好好吃上一个下马威的,谁料到他当真把案子给判下来了……

    这样一来,从前那些个原本精妙的布置,俱都对自家无用了不说,还替那顾延章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

    想到这里,李定就恨得牙痒痒的。

    枉为他人做嫁衣!

    而更叫他恼火的是,吴三的案子判下来之后,赣州城中登时就兴起了一股诉讼风。

    打听到最近都是新通判来坐堂,往日里头百姓们都忍气吞声,不愿意闹上衙门的事情,此刻纷纷都往州中告。

    李定看得心火直冒。

    都是争田争产的扯皮事。

    这可都是厚厚的油水!

    可自家却一个子都捞不着!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看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份上,他不愿意去做那出头鸟,也就咬牙忍让了,就当打赏个看戏钱。

    毕竟争产争田不同于失踪命案,审起来最要紧的就是积年经验与熟悉律法。

    顾延章是一届状元,能有急智,并不奇怪,可他弱冠之龄,若说多通熟人性,了解世情,熟读律法,李定却是半点不信的。

    他就等着看笑话。

    然而几个案子判下来,那姓顾的判书写得滴水不漏不说,判案也判得不偏不倚,居然连律条都没有用错一个!他对着《大晋建隆重详定刑统》,又翻出往年宗卷,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新通判下的判书中抠字眼,居然都找不出错处来!

    一来二去,短短数月,竟教那顾延章在州中隐隐有了不小的威望。

    往日里头说要下乡下县,哪一个吏员不是在背地里骂娘骂爹的,这几日那新通判调拨了几个人去他身边办差,明明那些人一文钱俸禄都没有增加,一个吏职都没有晋升,可衙门里头的气氛已是为之一变。

    那黄老二,之前撒泡尿都没人陪的,如今攀上了新通判,居然也出入都能带着七八个人了!

    只得那新通判一句令下,八九个吏员便每日在城里头挖地挖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放在从前,谁要是在李定面前说,一个新官能有这般能耐,他是要笑掉大牙的。

    眼见再这般下去,不用三年五载,只要过个一年半载,赣州州衙就要变天。

    李定已是察觉到,自家说话,没有往常那般管用了。

    这才多久?!

    从前想要改些什么契纸,做些什么手脚,只要一个吩咐下去,没有人不应的,可是近几日,他不过是打算增改几个服衙前役的名字,对口的那一员小吏,居然为难地同他说什么“才把单子给了许先生,怕是改了,会有不妥。”

    那许明,不就是顾延章门下的一个走狗而已吗?甚时居然能在衙门里头有这般分量?

    还不就是狐假虎威!

    往年不觉得,到了今年,他才察觉出官与吏之间天然的差距。

    虽说仗着几代经营,他能轻松压倒一众庸官,可只要遇上一两个真正有本事的,对方只要轻轻巧巧地一拨弄,自家看似铜墙铁壁的堡垒,便要被打得千疮百孔。

    可惜有了吴三那一个案子弄巧成拙,李定此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暂且观望,眼看着这一位“状元通判”在州衙中积威日重。

    幸而他多年老吏,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不能急,不要急,再怎的少年得志,此时笑得再响,也是无用,再等一等,总有法子叫他栽个大跟头。

    李定一面夹起尾巴做事,鞍前马后,抖擞精神,一面暗暗留心,只求寻到些什么新通判的把柄。

    除非不做事,只要做事,总会出事。

    他偏就不信了,遇上这等爱折腾的官人,自家会一点尾巴都捉不住!

    ***

    且不说这一处李定心怀鬼胎,一心要拿顾延章的错处,后衙之中,季清菱正站在一棵女贞树下,认真地看着叶子上头包着的一小撮虫壳。

    虫壳一点动静都没有,与死物无异。

    而秋爽爬着一架木梯,观察了半日高处树枝的叶子,这才转过头,对着季清菱道:“姑娘,这一处的好似也还未孵出来……”

    季清菱有些失望。

    秋月就安慰她道:“如今还早,此时才开春呢,天都冷着,天一冷,虫子就不容易活,想来等上过一两个月,就孵出来了。”

    季清菱也只能这般信了。

    当日为着养这白蜡虫,特意把这事情交代给了李劲,又嘱咐家中厨娘的丈夫,即一个姓陈的仆役带着儿子山上去看管,包了一个城外的山头,雇了几个当地人照料,专心养虫。

    虽说事情吩咐出去了,可季清菱总觉得没有那般容易,一年两年的,未必能琢磨出体系来,索性女贞树十分多见,州衙里就有不少,而据赣州人说,这一种小虫子到处都是,不用养,自己就会生。

    按着往年惯例,每逢春天,从女贞树枝叶上的去年死蛾虫的壳子里会爬出来许多小虫子,小虫子长一阵子,等到夏日,有些就成了蛾子了。

    赣州人说得不清不楚,她也听得模模糊糊的,只猜想乃是那蛾子把卵下在了壳子里,那壳子其实便如同蝉蜕一般,于是吩咐下头人去女贞树上收集了很多虫壳子,一并包在了州衙后头的女贞树上,只等着看生虫子。

    如今过了几个月,好容易冬天挨过去了,谁能想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