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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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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昌县,熙和客栈。

    在雅间中寻一个本地中人说了半日话,问明白了此地屋舍、田地、男女仆妇逐年价格之后,季清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封包,言说要等丈夫回来再来做主,自回了客房。

    她清了清脑子,坐到桌前,提笔把方才听到,又自觉有用的列成一条一条的,记了下来。

    摆在桌面上的,还有一叠厚厚的文纸,是已经整理了大半的、顾延章带回来的赣县情况。

    写完自中人处得来的信息,把手上的小本子放到一边后,季清菱又将赣县的那一叠纸拿了过来。

    纸上满是字迹,全为浅白的口述语,起先还是成文成句,到了后头,多用简笔,又有许多省略,草得一塌糊涂不说,连句子都是不完整的。

    她细细看了一遍,拿了一张空白的纸张,把那支离破碎的语句整理成文,又将上下都连贯起来,不明白的地方,则是用朱砂圈出,准备等人回来再做确认。

    很快,白纸上面就多了一行行整齐的小字——

    “赣县到于都的生意:

    多为胭脂、水粉、布帛、小铜镜、钗鬟、布,盐(三年前多是蜀地来的井盐,自周田山上石头里挖出盐后,始由周田向赣州辖下乡县供盐),油(多为菜籽、茶籽油),布匹(从江南北路来的货,今岁比去岁每匹贵二十文),糖(广南西路来货,按年岁不同,价钱相差五十至一百五十文不等每斤)。

    行路:

    赣县到于都山路极多,骡、驴难行,货大部分是肩挑,盐骡子驮,只有用船载至赣江于都段起岸。

    ……

    于都到赣县的生意:

    首为芝麻。赣县一带很缺乏芝麻,价比于都贵,于都每年要供给它很多。右水、麻州、文武坝、珠(字草,疑为株)兰、四个地方产的芝麻,自产出始,全岁八百余担,平均每担价三十贯,共二千六百余贯。

    ……

    农桑庄稼:

    首为水田,百中占八九十……

    次为香菇、茶油……

    季清菱只写了大半个时辰,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太无趣了。

    也太费脑了。

    比起从前的转运章程,这一份寻访要繁复无数倍。

    赣州下辖十五县,更有村落上百,能拿到的舆图十分粗糙,光是把各处的地理、人口、赋税情况弄清楚,都花了她半天功夫。

    顾延章搜集回来的资料琐碎又细致,全面却多有重复,单从面前这一份赣县的材料,其中便问了八十余人,开头先详述了各人的情况,有行走的货郎,有农人,有开茶叶园子的,有商人,有佃户,有书生,等等,林林种种不同人,共十余类,向他们相询了各式各样的问题。

    各人的答案不一,彼此矛盾的地方特别多,之间联系也不少,一面写,她还要一面把存疑处给标识出来。

    一页纸仅有千言,季清菱做得头晕脑胀,只觉得自己脑子实在是不够用了。

    头一回觉得自己这般蠢。

    她几乎是硬撑着,捋清楚了三页纸,忙去沏了一壶浓浓的茶来醒神,压着自己用一下午功夫,把剩余的赣县部分整理得七七八八了。

    天色已昏,她把窗户打开了,借着最后一点余晖,收拾起首尾来。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顾延章在外头叫道:“清菱。”

    季清菱写完一句话,把笔搭在一边,忙去开了门。

    顾延章全身都是汗,身上的衣衫一拧就能出来一地水,虽然屋里暂未点灯,借着夕阳的光亮,也能看出他面上因为这一阵子的风吹日晒,黑了许多。

    他一进门,先把背上的包袱放到了堂中的桌上。

    季清菱忙指着里间的屏风,道:“里头有水,快去洗洗。”

    又帮他把包袱收拾了。

    顾延章忙了一天,身上又湿又热,当真再忍不得,忙进了屏风。

    客栈的房间本来就不大,薄薄一扇木屏,又压根隔不了什么声音,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就传了出来。

    季清菱把包袱里的东西取了出来,走到桌边。

    桌旁有一个大大的木箱子,里头装满了稿纸,乃是顾延章两个多月来寻访的成果,如今已经按照赣县、于都、信丰、南康、大余等等十余个县一一分类放好。

    她把才从包袱中取出来的会昌县的文稿编了号,小心收在在箱子里的空出来的地方。

    将将放好,她又出去喊了小二,叫了夜间的饭食,让人送到屋里来。

    等到重新回到房中,屏风里头已经一点声息也无。

    季清菱本以为这是顾延章洗净了,正在穿衣服,可等了许久,也没听得那一处再有动静。

    她忍不住走到屏风旁,轻声唤道:“五哥?”

    没有人应答。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这一阵子在会昌寻访,因得顾延章成日在外,有时甚至两三天才回来一趟,每每一回客栈,身上都起了痱子,或是被那等虫蚁咬得生了红肿,她便索性去买了一个大浴桶,又寻了个常见的止痒去热毒的方子,估摸着人快回来的时候,就叫客栈中帮着煮了来,叫他能好好洗一洗,泡一泡。

    此时,顾延章正躺在那一个大大的浴桶当中,头朝右靠在桶沿上,眼睛闭着,似是睡了过去。

    季清菱连忙上前唤道:“五哥!”

    一面叫,一面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过了三两息,顾延章才慢慢醒了过来。

    “竟是睡了过去。”他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季清菱忙跟他说了,又道:“泡一泡就起来,莫要睡着了,小心着凉。”

    顾延章匆匆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衫。

    他出来的时候,外间已经摆好了饭食,两人坐下来简单吃过,又叫小二把东西收走之后,这才坐在桌边说起话来。

    季清菱把这几日写就的文稿拿给他看,又点了几个字迹实在潦草的地方,问明白了,才把内容填上去。

    顾延章就对着自己的原始文稿,再看着季清菱整理出来的初稿,核对其中谬误与详略。

    到了接近子时,两人才把赣县的文稿给整理妥当了,各自梳洗一番,倒头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