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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1 余波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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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蒙川上,乱象并未持续太久,慕容儁率领两千余众返回大营之后,当即便在阳鹜等人的配合之下,将一部分原本属于其父慕容皝的嫡系兵长们控制起来,让他们没有机会煽动士卒作乱。

    入夜之后,紫蒙川大营内外仍是火光冲天,除了慕容儁的士卒们内外巡弋之外,其他任何人等此际都不准游荡在外。

    慕容儁在返回营地之后,并没有入主慕容皝原本的大帐,而是留在了他原本的营帐中,此时大凡亲近他或是支持他政变的部族中人都集中在此。

    “目下紫蒙川大营内外,集结甲众一万三千余数,整编之后可得战卒约在九千。另龙城诸事罢止,可得卒力一万七千余数。营储物械,甲械三千六百余副、粮在一万四千余斛……”

    阳鹜翻看籍册,一桩桩的向慕容儁进行汇报。

    慕容儁认真倾听阳鹜汇报的内容,心中也忍不住感慨,这一次若是没有阳鹜对他的支持,他也不敢如此贸然发动。以阳氏为代表的这些晋人士流们,他们的力量并不体现在对甲兵的控制,而在于对人力、物力的各种渗透与掌控。

    只有这些人对自己表示支持,那么慕容儁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得以最大限度的接掌部族的种种储备。

    当然眼下帐内众人也并非全如阳鹜一般,能够这么快反应过来,继而表示对慕容儁的效忠。变故发生实在太快,有许多人至今还不敢相信慕容皝已经身死。

    特别慕容皝亲自提拔选用的一些臣子如韩寿、王寓、宋晃之流,更是直接表达了对慕容儁弑父恶行的不齿。除了对于慕容皝这个旧年主公的忠诚之外,更在于慕容儁的这种悖逆行径大大有悖于他们的价值观。

    其实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慕容儁也实在不愿亲手解决掉他的父亲。他心中自然明白,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或者有怎样的说辞掩饰,这种行为都会成为他毕生污点。

    “晋国久为宗主,我祖辈数代承惠恭奉。可恨羯逆奸诈狡猾,强势威逼、势位相诱,使我父失于把持,屈身事贼。父慈子孝,虽是人伦正义,但守正辟邪、尊王诛恶更是人间大义。我虽出身边伧之地,但幼来久承阳公等人间楷模惠教,忠义坚贞不逊中国人士,今次忍痛归义、取大舍小,我、我……”

    讲到这里,慕容儁已是语调哽咽,讲不下去,伏案悲哭起来。

    “殿下坚贞忠义,我等自是深知,否则不会执念追从……”

    阳鹜开口安慰几声,慕容儁却又抬头打断他的话语,说道:“王制种种,都是羯贼强加之僭行,切切不可再持。令宗国大使温弘祖等人,千万不要怠慢,不要因我部内扰喧闹惊吓到他们。”

    其实早在归营之际,慕容儁便想去见温放之等人。他所以弑父,最大的借口就是慕容皝背叛南国而投靠羯国,于道义大大有亏,所以自然想要在第一时间获得晋国使者的认可。

    但是眼下,晋国的使者仍在慕容疆等人的控制之中,前往交涉并不顺利。

    加上阳鹜也在劝告他,目下部族逢此大变,并不适宜这么早接触晋国的使者,慕容儁最起码要表现出一些对于部族整体的控制力,在于晋国使者交涉时才能获得更多主动权。

    一旦晋国的使者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太强的影响力,那么未来极有可能慕容儁会渐渐沦为晋国的傀儡。

    阳鹜这样劝告慕容儁,自然也是有其私心。他心里很清楚,慕容部发生这样的内乱,是晋国使者所乐见,他们也一定希望能够趁此继续加大对辽边的渗透影响。

    但阳鹜处心积虑、冒着不小的风险促成当下这种局面,自然不是要让温放之、刘群等人出来摘桃子。他必须先确立自家在二者之间进行沟通这样一个局面,才会让慕容儁与温放之他们有实际的接触。

    慕容儁虽然临于大事能有决断,但毕竟历练尚浅,加上眼下也有不得不倚重阳鹜之处,因是便听从了阳鹜的劝告,并没有急于将温放之等人控制在手。

    杀掉慕容皝只是一个开始,至于慕容儁能否真正获取到他父亲的权位,又或者能够继承几分,还要看之后的事态发展,以及眼下分散在外的那些实力派的态度如何。

    紫蒙川上斩首顺利只是一个开始,眼下慕容儁需要解决的便是辽西的慕舆根、留守大棘城并远镇辽东的部族力量。至于同在紫蒙川上的慕容疆、慕容评等人,他们此际正一味要抱紧晋国大腿,倒也没有直接对此有什么鲜明反应,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这几路需要解决的力量,被慕容儁摆在首位的便是大棘城。

    一则大棘城乃是慕容部长久以来的统治中心,对族众人心的统合远非还在营建的龙城可比。如果不能掌握大棘城,那么慕容儁此次发难可以说失败了一半。二则大棘城也距离紫蒙川最近,快马兼程两天多的时间便可返回。

    大棘城目下由将军兰勃与奉常裴开留守,守卒五千余人。虽然兰勃将要出为辽东太守,是直接诱使慕容儁决定弑父的原因之一。

    但是如今形势又有不同,早先慕容儁忌惮于此是因为担心他的父亲慕容皝趁他不在国中之际而大肆扶植他的几个兄弟、继而威胁到他,可如今他的目标却是要成为辽地新的霸主,对于兰勃这种长久统兵作战且拥有一部分自己部众私曲的大将,自然还是要拉拢为主。

    当然,前提是兰勃不会糊涂到拥戴慕容皝其他的儿子以抗拒慕容儁。只要没有这种根本立场的冲突,慕容儁还是希望能够将兰勃收入麾下。

    而兰勃历事经年,相信也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虽然慕容儁有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恶行,但眼下实际的情况就是慕容皝诸子之中,还真没有谁能够拥有抗衡慕容儁的势力。

    慕容霸当然也不行,他只是诸子之中近年涌现出的少壮,主要还在于慕容皝的喜爱,并没有获得部众们广泛的拥戴。

    至于奉常裴开,本身便是一个文臣,无典兵之职,加上阳鹜也保证他会出面说动裴开不要抗拒。

    所以对于回归大棘城,慕容儁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他唯一担心的一个变数,就是目下留在大棘城的伯父慕容翰。慕容翰其人,就连其父慕容皝在世时对其都是提防有加,如果其人此际站出来反对慕容儁,一定会给他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因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慕容儁在阳鹜、慕容彪等人的辅佐之下,快速整合紫蒙川周遭力量,剔除一些不稳定的因素之后,共收卒力三万余众,浩浩荡荡杀回大棘城。

    同时在途中,慕容儁便派出使者沟通守将兰勃,允其辽东太守之职,许诺东面事务尽数委之,而条件只是让兰勃杀掉慕容翰。

    此际的大棘城中,对于紫蒙川发生的变故还仅仅只是得于模糊大概,并没有确知详情。慕容儁猝然发难,加上得到阳鹜等人的通力配合,仅仅只有一些散卒游荡返回了大棘城,这些人本身就难得机密,能够讲出的也只是一些道听途说之言,自是混乱不堪。

    所以眼下的大棘城,也根本不知该要如何应变。倒是慕容霸,新抵大棘城未久,很快后方便传来骚乱声讯,恐于其父安危,当即便要率部返回紫蒙川,却被兰勃给出面阻止了。

    “大王遣返平辽,自有任用。目下只是群庶杂说,大棘城形势究竟如何还未可知。阿郎贸然回返,祸福难测……”

    兰勃的劝说,慕容霸听不进去:“我父若在紫蒙川安好,野中何至于有此骚乱?我率部回返,若是果真生乱,当尽力营救我父,若一切安好,无非违令受责。将军此际阻我,绝对不算良声!”

    兰勃征战良久,观势之能又远非慕容霸能及。他心底里自然清楚,如今国势正是大好,大王声势也达极高,此际野中爆发骚乱,已经根本不必再作更多猜测,大变必然确凿发生。他强阻慕容霸返回,正是不愿意这个多多少少有些亲缘的少年人无辜送命罢了。

    慕容霸少年急躁,又哪里会听兰勃的劝告。到最后兰勃索性直接将之拘押在营,一方面下令全城戒严,一方面则通知辽东方面准备应变,眼下大棘城卒力不足,若能得于辽东呼应,才有定乱可能。

    这种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很快慕容儁的使者便抵达了大棘城,而兰勃在确知慕容皝已经身死且慕容儁开出的条件之后,已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贺赖跋狼子贼心,弑父乱国,还妄想权位诱我,驱我从贼,将我兰勃目为何人!”

    他直接将慕容儁的使者驱离大棘城,并将城外人众驱赶入城,摆出一副顽抗的架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味孤忠要为慕容皝报仇,若是果真有此念,眼下最佳应对之策应该是请慕容翰出面主持大棘城,同时将慕容霸推出来再号召辽东之众勤王定乱。

    可是身在这样波诡云谲的动荡中,唯有当下所有才是立命所在,一旦将慕容翰放出,凭其人长久以来的誉望,架空兰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旦丧失了主动权,无论之后事态走向如何,兰勃都只能受大势裹挟而不能自主。

    所以他在全城戒备的同时,更将慕容翰彻底控制起来收监于军中,不让其人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

    慕容儁的军队到来很快,一俟抵达大棘城,便将外城攻占,数万大军将大棘城内城团团围住。于此同时,随军的阳鹜等人也积极联络城内那些晋人士流,接下来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内,大棘城便发生数起民众越城出逃的情况,其中就包括奉常裴开。

    这些人的出逃对大棘城的防守力量影响有限,但对人心的败坏却是巨大的。而更让兰勃感觉局势失控的,则是辽东的慕容军等人在得知国中发生变故之后,非但没有急于归来成其助力,反而自号平州刺史、辽东公,并招引高句丽、扶余等国势力,打算在辽东重复慕容仁局面。

    万般无奈之下,兰勃只能率众出降,使得慕容儁得以入主大棘城。

    与此同时,一支船队自青州乐安出发,于马石津登陆,来自行台的两千王师甲士正式踏族于辽东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