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汉祚高门 > 0575 辽东野望

0575 辽东野望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2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后世言到北府兵,乃是南北朝之际当之无愧一支雄师,无论是保卫江东的淝水之战,又或刘裕所主持的北伐,还是镇压天师道叛乱,无论对内对外,都取得了骄人的战绩。

    但是作为北府军的前身,徐州军事集团在整个东晋前期,无论在对内还是对外,其实都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当然可以说是统帅的水平不同,但其实更深入来看,尤其是从兵员整体来看,前后迥异的表现,当然不可能是在短短几十年之内发生什么基因突变。

    徐州军的战斗力一直很强,单拎出来仅仅苏峻一部,便能搅得江东鸡飞狗跳。可一旦有什么大规模的集结军事行动,表现则难称亮眼,甚至可以说是拙劣。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派系林立,人心涣散,完全没有一个高度统一的整合。人人各自都有一盘算计,哪怕是卫霍重生,面对这样的局面应该也是饱受困扰,难有作为。

    其实单纯从与吴中的联系而言,沈哲子选择由京府、广陵北上无疑更具便利性。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解决这些军头们各自的纠纷矛盾,将他们整合到一起来。但这太难了,也不是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完成,而且必然要伴随着武力,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扩大战事,造成全局的糜烂。即便能做到,也赶不上北伐的最好时机。

    所以对于徐州,沈哲子眼下也仅仅只是寄望他们能够不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局面。所以郗鉴只要不为青徐人家张目,旗帜鲜明的阻挠北伐,沈哲子也是愿意帮他维持住徐州眼下的局面。

    像郗鉴这样,本身名望资历兼具,既没有太高的军事能力,又没有太大的军事野心,坐镇淮地,在当下而言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谈话将近尾声时,郗鉴又让人送来一个箱子,笑语道:“辽地辽东公使人跨海南来,投信我处,想要遣使入拜。本来我是打算使人送信归都,不过既然维周你也将要起行,那不妨请你转呈台中。”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好奇。所谓辽东公乃是鲜卑慕容廆,辽西公则是鲜卑段氏的封爵,这一点他倒不会记混。慕容廆使人投信到郗鉴处,所为何事,倒让沈哲子不乏好奇。

    他让人收下箱子,然后便向郗鉴辞行。在回程的车驾上,沈哲子便按捺不住好奇,拆开信件浏览一遍。信上内容倒也不多,不过是重申一遍东晋朝廷的宗主国地位,然后又言道愿意出兵,与东晋朝廷南北夹击石赵。接下来还有一些其部属的附信,言辞则更直白,就是在为慕容廆要官。

    这些信通览过一遍后,沈哲子嘴角便噙着冷笑,将之又收回箱子里,随手丢在了一边。

    辽地的局势如何,沈哲子并不是很清楚,但也明白一点,如今辽地鲜卑主要任务还是内斗,指望他们与江东呼应起兵,那是做梦,根本就不足指望。

    辽地几部鲜卑,且不说已经半残的宇文氏,慕容氏与段氏彼此攻伐,狗脑子打一地。慕容廆眼下不过仅仅稍占优势,在整个辽地都还不算一家独大,更是无力南侵。相约伐赵不过一句屁话,其主要原因应该还是在东晋这里讨要一点法统上的优势,在与段部的较量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

    虽然东晋朝廷影响力不足延伸到辽地,但是作为眼下汉人正朔所在,加上辽地尚有大量逃难而去的汉人,如果能够在这里获得一个大义的名分,对那些汉民们无疑会有更大的招抚力度。

    对于这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沈哲子根本无意去回应搭理。而且慕容鲜卑本来就是他心目中继于羯奴之后的目标,都是需要清理的对象。如果这些信件是直接送到他处,直接一把火烧了了事。江东尚有大量的人不能团结发动,他才没有心情去拉拢示好慕容家一窝的天生反骨白眼狼。

    不过这些信也不是没有用处,来日送回台中,必然会引起台内广泛的讨论。那慕容廆想做燕王也好,想做屁王也罢,沈哲子都不关心。他更感兴趣的是,台中对于北伐这个问题究竟产生了怎样大的变化,可以以此来进行一次投石问路的试探,也算是废物利用。

    沈哲子见过郗鉴之后,一行人又在广陵逗留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动身离开。除了郗家随队送亲的队伍之外,尚有许多淮地的流民帅前来送行。其中不乏人类似曹纳之流目的只在沈哲子,这么公然无忌的来往,也能看出淮地各家眼下彼此之间嫌隙之深,根本不考虑郗鉴这个当头刺史会否心生反感。

    沈哲子对此也是乐见,徐州军整体上虽然并不堪用,但如果当中有事功求进之心很强烈的人,他也乐于接纳过来。当然这些人如果到了他的麾下,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容忍他们各自部曲分立,肯定要归于一个整体的调度。

    否则沈哲子宁肯弃之不用,也不愿在自己的阵营里安置太多不确定因素。要么求进,要么自足,他才不会给这些军头们太多选择的余地。

    过江之后,已经逼近年关。在京府停留的一日,便有许多同来的世家子脱离了队伍,不再同行。

    对此沈哲子也由之,不作挽留。既然彼此意趣已是悖离,早晚都是渐行渐远,如今的沈家也不需要仰仗太多虚张声势去增加什么影响力。沈哲子也没有心情强留下这些人做什么思想改造,未来不再接触、不再来往就是了。如果这些人真的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去,沈哲子对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原本三百多人的傧相队伍,在京府散去将近一半,但整个队伍却并没有因此缩小,反而又壮大了几倍。那是大量京府人家加入,要跟随去晋陵庾氏乡中观成大礼。毕竟庾条在京府混了那么多年,乃是隐爵的开山祖师,这点人面还是有的。

    几千人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府,一日后便到了庾氏乡里。

    如今庾家在晋陵的老宅早已经不同于沈哲子第一次前来的模样,得益于庾条大量的资财投入,整个家业都是滚雪球一般的壮大,雄踞乡里,并不逊色于扎根于此几代数百年的旧家。

    诸多宾客,自然有庾家兄弟出面去接待。行到这里,沈哲子的任务也算完成,不再去凑热闹围观大礼,而是与三五友人离开庾家大宅,往其家别业去见一见久不得见的庾彬。

    庾亮死后,几经周转,最终归乡安葬。庾彬等几兄弟便筑庐在父亲墓旁,深居服丧。

    对于沈哲子的到来,庾彬也是惊喜,迎出庄园数里,彼此见面,还未开口,早年都中聚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又涌上心头,心内百转千回,已是潸然泪下。

    庾亮的死,沈家难辞其咎,乃至于就是沈哲子亲自下令,亲眼见证。老实说,在见到庾彬的时候,沈哲子是不乏愧疚。但这份愧疚终究只能长埋心底,希望来日能够在庾彬兄弟身上做出补偿。

    两年多时间不见,庾彬的模样较之记忆中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体形更显挺拔,气质也更加沉静,少了许多少年人的浮躁,恍惚间能由其身上看到些许庾亮的影子。

    “久来不见,道安你虽然丧居独处,但却没有颓志毁形,形容雅度俱有增长,使人一见之下,难免追慕故中书风采,实在不负旧知殷望期待。”

    沈哲子上前拉住神色略显激动的庾彬手腕,感慨说道。这一番感慨,倒也不是作态。庾彬是他早年在都中难得能彼此亲善的朋友,而他也真的是对庾彬不乏关怀,在兵乱之前便力劝安排庾彬离都,没有步上原本的旧尘命丧都中。

    “旁人若是这么说,我尚能沾沾自喜。可是维周道来,实在让我汗颜。往年都内浪荡友人,如今维周已是长鸣于世,名冠同侪,可是我却……”

    讲到这里,庾彬眼眶不禁又微微泛红。往年彼此结交,他虽然对沈哲子没有什么冷眼,但往来之间也是存着关照提携的念头。可是现在,他自失怙养不说,常年丧居于家,彼此之间的际遇已经是翻转过来,且有了大到难以想象的差距。

    “我不过早行一步,来日不乏大用之年,道安你名门名父之后,何患时人不知!来日除衰归都,我当与你携行,即便前途多难,守望相助,大步跨过!”

    沈哲子安慰庾彬几句,然后便入园去拜祭庾亮。

    站在庾亮墓前,沈哲子心内也是诸多感慨,三起深拜,态度肃穆沉重。

    其实说起来,庾亮这个人或有诸多不是,但是对于他们沈家是有大恩的。如果不是得益于庾亮的关照,沈家不可能那么快走出王敦之乱的阴霾。虽然彼此也是各取所需,但最终庾亮死在沈家手中,对于庾亮,沈哲子心内始终有一份亏欠。

    但亏欠是亏欠,即便再来一次,沈哲子仍然会做出这个决定。对于庾亮,他能够偿还的就是走得更稳,做得更好,将庾亮未竟的功业用自己的方式完成,集权备战,光复神州,让汉统王业再次屹立于当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