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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坐地起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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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兴二年三月底至四月初。曲端以非常之手段迅速平息非常之事。在通往庆阳府的必经之途上,慕容洧设下数重防卫,但都被曲端的部队突破,多位环庆将领被擒。而这一次,曲师尹并没有开杀戒,而亲解其缚,慰劳酒食,并再三对这些将领言明,王大帅尚在,只是因为他先前的违抗命令,两司长官召他去长安问话。那慕容洧身为环庆帅司统制官,现在却处心积虑地煽风点火,用心不用。让这些环庆将领不要受蒙骗,否则踏错一步,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通敲打之后,曲端当场在这些被擒的环庆将佐中任命了诸如兵马副都总管、兵马都监、兵马钤辖等等职务。让这些将佐返回庆阳去,劝说慕容统制不要一意孤行,要以抗金大局为重。

    这些将领回到庆阳府后,果如曲端吩咐的那般,极力劝说慕容洧,让他息兵罢战。后者当然不从。直斥曲端包藏祸心,意在分化环庆兵。见劝说无效,已经被任命为各种军职的将佐们商量着,要不然,绑了统制去见曲都统?慕容洧感觉到不对,再加上被俘将领们回来之后一通宣扬,导致军心动摇,这种情况下与曲端硬碰,绝讨不到便宜。四月初,数名环庆中高级军官商议动手,慕容洧有所察觉,慌忙率本部兵马出走环州,不久之后,竟又离开环州,投了夏国。

    曲端兵不血刃,收了环庆军权,代行经略安抚使职权后,又马不停蹄地接管鄜延三州。这个时候,制置司何灌已经派人通知他,坊、鄜、丹三州改由陕华经略安抚司接手。曲端不管这些,尽起兵马往鄜延而来,撵走徐成之后,伸手问长安城里的宣抚制置两司要粮饷装备。

    可问题是,为了重组鄜延防务而调拨的粮饷物资,已经下发陕华帅司。曲端闻讯狂怒,大骂徐卫不是个东西,正打算给定戎下令的时候。金军却已经逼近了黄河东岸。

    金军卷土重来的消息经徐卫报入长安以后,引起两司震动。在李纲“严重关切”之下,何灌下令给曲端,让他就把制置司的部队屯在鄜州,并协同泾原徐原、陕华徐卫徐胜,相机而战。

    然而曲端此时深恨徐卫,又对制置司拨发粮饷军械给陕华军十分不满,回复说,关中之地,有徐家三兄弟在足够,用不着他。反倒是环庆统制慕容洧投了党项人,极有可能兴师报复,我若将军队屯在此处,环庆空虚,岂不让人长驱直下?因此表示,又要重回宁州。

    “嘭!”李纲一把将公文拍在案上,愤然而起,在堂内不住地来回踱步。这叫什么事?大敌当前,他却要引军回环庆去!他到底想干什么?何灌又是怎么想的?不行,今天必须得去西府走一趟!

    取了乌纱戴在头上,李纲怒意难消地步出了自己的公堂。行至外间,下意识地往马扩的座位看了一眼。见他正伏案办公,便停下脚步想了片刻,稍后,折身返回,命马扩入内来见。

    “你先看看。”马扩入内以后,李纲指着案头的公文说道。后者如言拿起那封六路都统制复函制置司的公文,粗粗看了几眼,原样放下。

    “如何?”李纲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不明摆着的么?曲端兴冲冲地接收三州防务,所图者无非两样。首先,便是分鄜延经略安抚使张深的权,其次,镇了这三州,两司不得拨给他物资?可现在,粮饷装备发给徐卫了,他没捞着。金军又逼近河中府,随时可能扣河,坊、鄜、丹三州在此前被耶律马五攻陷,破坏严重,万一金军打来,怎么守?有鉴于此,他要回环庆去,也就不难明白了。

    “也不算意外,情理之中。”马扩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李纲登时变了脸色:“这还是情理之中?他为六路都统制,负总管全军之责,大敌当前,他却要引军后撤,这是何道理?”

    “宣抚相公息怒,曲都统虽然回了这道公文。但他眼下必然还在鄜州。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马扩轻笑道。

    李纲自从当日与他见面会谈以来,深知马扩才能出众,如获至宝一般委以宣抚司参议官之职。别看官名好像无足轻重,按制度,参议官,参谋官,都要由知州一级官员充任,参议官更是与转运判官平级。马扩的身份十分特殊,严格说起来,自他从真定逃出,入五马山以后,便是犯官的身份。李纲一来就将一个犯官提为“参议”,足见其对马扩的重视。

    因此,听他说了这话,便赶紧问道:“这却从何说起?”

    “宣相,纵观曲师尹之前种种,他若要撤回环庆,必然是先斩后奏。如今,却未启程而报有司,恐怕,他也不是真心要走。”马扩简要地分析道。

    李纲闻言,一时沉默。既然不是真心想走。而又给制置司上了这样一道公文,那曲端是想干什么,就不言自明了。简单说,就是要挟,上头不表示表示,我就要引军回环庆,你既然把粮饷军械都给了徐卫,那就让他独力对付女真人吧。

    想明白这一点,倒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西军就是这么一班泼破,飞扬跋扈,目无上峰。多少年来都是如此。可问题是,他想要什么?已经是制置司都统制,还兼管环庆经略安抚司,又官拜节度使,从二品要员,难道还想升个太尉,变成正二品?

    “哈哈,宣相,他已经建节,又怎会稀罕一个虚名无实的太尉?相公请试想,他是在什么地方给制置司上了这道复函?”马扩笑道。

    鄜州,怎地?李纲刚想问,猛然省悟过来!他还想要鄜延帅位!好你个曲端!一念至此,断然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每临战便要挟上峰,此等人绝不可姑息!他若真敢撤军回环庆,本官无论如何也要劝说何少保,罢了他都统制一职!陕西六路将佐无数,少了他还不打仗是怎地?莫说还有泾原徐义德,便是徐子昂,作个都统制也绰绰有余!”

    马扩知他是一时气极,方才说出这些话。开玩笑,徐卫不过二十几岁,若是由他总管六路大军,且不说其他大帅们服不服,这也不叫个事吧?哎,怪了,你是陕西最高军政长官,代表天子宣抚一方,陕西六路任何大小事务,你皆有裁夺之权。为何却说,“无论如何也要劝说何少保?”难不成,制置司管了军事,宣抚司竟不能插手了?好像没这回事吧?

    心中疑惑,但李纲不明言,他也不好去问。沉默片刻之后,他建议道:“宣抚,眼下女真卷土重来。气势汹汹,还是战局为要。曲端手握重兵,要击退金军,必须得依靠他和徐家兄弟合力。这六路都统制他已经作了,没奈何,还是先稳住他吧。”

    李纲一时没作表态,他知道何灌今日将曲端呈文转到宣抚司是什么意思。何灌掌兵,部队调动,将帅任免,是他的权力。但如此涉及到军事主官执掌地方政权,就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了,那得宣抚使说了算。看样子,何灌也明白曲端的用意,便将这事捅到宣抚司来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罢,战事要紧,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四月中旬,何灌在得到李纲点头之后,行文鄜州,向曲端表示,只要能打退金人,便许他鄜延帅位。曲端现在虽代行环庆经略安抚使职权,但“代”字表明,只是暂时性掌管,等有了合适人选,也就没他什么事了。而在他调任制置司都统之时,又已经卸任了陕华经略安抚使,现在许他鄜延帅位,也就表示,哪怕仗打完了,你曲端还是有立足之地的。

    而与此同时,盘踞洛阳的完颜娄宿也顺着上次南侵北撤的路线,在河清河阳等地渡河,经泽州,转兵向东,奔赴河中府与粘罕会合。河东规模较大的义军,不是被剿灭,就是被赶入山区,只余下泽州平阳两处,如果李植连这两城都控制不了,那他对大金来说有什么用?

    没有了后顾之忧,金军士气复振,雄心勃勃要再与西军鏖兵,一雪前耻。可难题随之而来,你要跟西军交手,首先就得过黄河。可现在,宋军把守着潼关和蒲津浮桥,怎么过去?说来也怪,这世上的事还真巧,当初大金初征南朝时,就是徐卫守住紫金山,阻大军前进之路。这一回,又是徐卫把住蒲津浮桥,挡大军入关中之途。这厮如今还真成了女真劲敌,二太子生前之言,果然没有说错!

    粘罕与娄宿会合之后,前军进驻与关中隔河相望的河东县,而他则屯兵虞乡,伺机过河。河中府几历兵祸,百姓逃散近半,留守下来的也是战战兢兢,今日不知明日事,活着一天算一天,又尤其是金军进驻之后,金国各族士兵肆意抢夺行凶,莫说府库一空,就是寻常百姓家也被劫得家徒四壁,稍敢不从,便刀枪相加……

    这日,粘罕齐集麾下各族文武数十人,一是听娄宿汇报此前战败经过,二是制定进攻陕西的战略。

    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引以为平生耻辱,但娄宿还是将进入关中以后种种布置安排,战役经过详细陈述。并一再提醒,西军确实不同于其他宋军,战力强悍,器械精良,是一支在百年征战之中摔打出来的雄师,万不可小觑。尤其注意种师中的重步兵和折可求的轻骑兵。

    粘罕听罢,颇为不悦。你娄宿也称得上是百战名将,此番让你挂帅,怎生犯如此错误?在平阳受阻之时,你就应该当机立断,直趋关中,为何要强攻数十日,在付出巨大伤亡代价之后才挥师南下?这也就罢了,你进入关中,控制浮桥和潼关,联通河东河南,这无疑是极为明智的。却为何偏偏被种师中略施小计,诱入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就算你中了计,发现之后也当立即调整,何以对峙十数日?

    当粘罕直言不讳地责怪时,娄宿一言不发,并不为自己争辩。其实,定戎一战,宋军也是凶险万分,如果没有徐卫和折可求搅局,西军在他和耶律马五夹击之下必然师溃。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料到,李纲竟然调河东西北角的折家军去救徐卫?

    “耶律马五,听说你负了伤?”粘罕高居于堂上,下面左右两边,分坐着四十余员文武,涵盖汉、契丹、女真、奚、渤海各色人等。他看到契丹将领耶律马五时,突然问道。

    “多承国相关切,已无大碍。”马五回道。

    见他身着常服,未穿铠甲,粘罕心知他伤势未愈,遂道:“军中都说你上马能作战,下马能出谋。你且说说,此番该怎样进兵?”

    堂内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他,马五一时不知语从何起。定戎一败,他也委实窝火,可以说是输得很不服气。却也没奈何,背后中了一枪,现在连马背都不能上,再冲锋陷阵一雪战败之耻是不可能了。现在粘罕询问进兵之策,他颇感意外,但随即想到,马背上不能夺回来的东西,我动动脑子,出谋划策也好。

    好一阵,就在众人都快等得不耐之时,马五开口了。

    “国相,入关中最便捷的,莫过于走浮桥,入潼关。但宋军铁定集结重兵防守,眼下已是四月,若强攻不知几时方能克定。其次,便是经风陵渡过河,但据报,风陵渡对岸,已见宋军营寨。”

    马五说到此处,粘罕冷笑一声:“紫金虎倒是把关中护得铁桶一般。好在,娄宿于洛阳集得一批舟船,过河当不是难事。但过河之后,进攻方向你认为应当放在何处?”

    “国相,渭水横贯陕西,在关中地区,渭水以北地势开阔,极利我马军奔行。而渭水以南,地形狭窄,多高山险隘,重兵不易展开。而徐卫的巢穴,便在渭水以南的定戎。因此,卑职建议,一旦大军渡过河,便以渭水为界,先打缘边三路!”

    所谓的“缘边三路”,便是指陕西北部的鄜延、环庆、泾原三路。这三个经略安抚司都处于宋夏边境,而有“缘边”之称。

    此话一出,堂内众官议论纷纷,这进攻陕西,自然应该以“京兆府”为首要战略目标。只能拿下长安,便能以此为根据地,进而攻击秦凤熙河,乃至四川。先打缘边三路?这却是为何?

    粘罕看来也有些疑惑,问道:“你且细说。”

    “是,国相请看。”耶律马五起身,走到地图之前,手指定戎所在之处。“这里,便是紫金虎的防区,如果卑职所料不差,经历上月大战之后,这一带仍是宋军强兵集结之地。若执意取长安,则无论如何绕不开徐卫等西军大将。反观鄜延,此前,卑职率军破丹、鄜、坊诸州,并击溃鄜延军主力。此番再攻,拿下延安当不是难事。而延安府,是陕西诸路咽喉之所在,夺了此处亦能作为根据。而只要我军控制延安,便阻断了麟府折家与陕西的联系,使其孤立无援,或攻或招,悉决于我。到时,再西进攻环庆泾原两路,引徐卫等人来援,迫他渡过渭水,进入平原地区。如此一来,则西军步兵加弓弩的优势就将受到限制,而我军骑兵正是逞威之时!在渭水以北消耗西军之后,再取长安,则如探囊取物!”

    粘罕听在这里,微微点头,也站起身来,行至地图之前细加察看。娄宿从洛阳来,征集了部分舟船,避开浮桥的风陵渡,寻隐秘地点过河,问题应该不大。现在马五提出这个进兵方案,虽然与之前众官所力主的取长安为先有所区别,但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西军新胜,锐气十足,若执意先去和虎儿军这样的劲旅硬碰硬,即便打胜,也自伤元气。不如避实就虚,先取延安为根据。

    正思索时,又听耶律马五说道:“国相,卑职在耀州失利后,退往华州,宋军曾遣军来追,被伏击回去。但此后,一直未见动静,卑职遣人刺探,得知统军的陕西都统制曲端,竟然带军西撤,进入了宁州。到后来定戎决战,他都一直没有出现。”

    粘罕似乎不了解其中内情,疑惑道:“这又说明什么?”

    耶律马五欲言又止,但前思后想,还是说道:“卑职猜测,这西军似乎也不是铁板一块。按说我军新败,曲端已经尽力来追,与种师中徐卫等人会合,以图围攻才是。但他却远离战场,这岂非不合常理?因此,西军内部莫非有什么矛盾不成?”

    这个消息让粘罕眼前一亮!若果真如此的话,那战略制定就方便得多了!行军打仗,就怕上下一心,精诚团结的对手,若是各自为政,互不协同,但是百万雄师,亦不足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