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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长安行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魏徵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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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郑仁基放开了所谓的名士风范,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慈父,什么沉稳持重风度全部置之脑后,滔滔不绝,把积压已久的火气宣泄出来。

    上一秒还在考虑来人是谁,下一秒韩瑞就完全懵了,什么目中无人,放浪形骸,不知礼节,说的是自己吗,连不孝逆子的罪名都跑出来了,这个……韩九夫妇已经逝世多年,想要忤逆,还真没有机会。

    睁着无辜的眼睛,受到郑仁基汹汹气势的压抑,韩瑞屡次想开口辩驳,却找不到机会,只得沉默以对,低头下去,无聊计算起衣衫纹理数额来,反正自己的确做错了,不该代替钱丰去赴约的,被骂几句也正常。

    声色俱厉,责斥许久,见到对面小子躬身低头,忏悔愧疚模样,郑仁基一阵心情舒畅,五体通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顺畅了,就是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旁人察觉出来,连忙奉上清水,郑仁基自然顺手接过,一口饮尽,不忘投以赞许的目光,小子机灵,有前途……呃

    发现清水是韩瑞递来的,郑仁基愣了下,咳嗽一声,颇有几分尴尬,反应也快,挥袖坐下加以掩饰,怨怒之气,似乎消散了大半,稍微恢复几分冷静,不由得暗暗苦笑起来,老了,真的是老了,如此失态,传扬出去,不免惹人笑话。

    幸好,这小子也算是自己人,或许就是如此,自己才会这么动怒吧,别人也就罢了,自己人也这般避逃,就如火上加油,难以压制,情有可原,但也可见,自己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是没有到家。

    反思片刻,郑仁基一丝怒火,也烟消云散,面容稍霁,淡声道:“坐下吧。”

    韩瑞闻言,乖乖在下首,找了个偏远位置,跪坐下来,双手垂膝,一副恭听教诲模样。

    还算乖巧明理,而且体型……也不像仁泰说的丰润,打量片刻,郑仁基收回目光,第一印象,不好也不坏,至少消除了成见。

    沉默片刻,郑仁基开口道:“某膝下仅此一女,视若掌上明珠,难免有几分偏爱……”

    从这话就可以推测出来,这人就是郑仁基,身在屋檐下,想不低头昧心也难,当下韩瑞说道:“小子明白,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郑中书加以责斥,也是理所当然。”

    现在这般明白事理,早些时候干嘛去了,心中怨言了句,郑仁基淡淡说道:“嗯,你这样想,也是没错,细算起来,你也是我子侄一辈,提点教导几句,的确应该。”

    韩瑞忍耐,没有投以崇拜(鄙视)目光,轻描淡写之间,就把失态怒喝掩饰揭过,如此功力,真是值得学习。

    好像也有些心虚,郑仁基没有再纠结此事,拉家常似的转移话题道:“也有十余年没有到过扬州,那里变化如何。”

    “呃,不好说。”韩瑞迟疑道。

    “为何?”郑仁基皱眉,小子,对你和颜悦色,反倒捏拿起来了?

    “十几年前的扬州是何模样,小子并不清楚,察觉不出其中的变化。”韩瑞说道,这几日天天给人讲述扬州如何如何,厌烦了。

    “也对。”郑仁基若有所思,其他不好说,起码诚实这点,的确值得称道。

    十几年前,这小子,才在襁褓之中,还未记事,长大之后,又身在其中,岂能知道多年来的变化,相对说得天花乱坠,郑仁基更加欣赏韩瑞的“诚实”。

    “二十年前,我跟随陛……炀帝,驾临江都,那时的扬州……”郑仁基喃声呓语,陷入了回忆之中:“还是秋季,草木郁郁葱葱仍未凋落,风光依旧旖旎,风景秀丽如画,汴河潺潺,清澈透洌,穿越大明桥、九曲桥、下马桥……蜿蜒而过,月明之夜,陛下招集歌女,与众臣吹箫弄笛,其乐融融。”

    “转眼之间,就是二十余年,物是人非。”微微摇头,郑仁基轻叹道:“当年的同僚旧好,也没剩下几个了。”

    心有感触,韩瑞低声轻吟:“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咦,刚才你……”郑仁基惊醒,默默品味诗中的意境。

    “阿郎!”

    一声叫唤,厅中走来个仆从,递上张拜帖。

    接过拜帖,郑仁基摊开细看,立即吩咐备车,站了起来,望了眼韩瑞,迟疑不决。

    韩瑞见机,连忙说道:“郑中书有事,小子也该告辞了。”同时在心中默默祷告,三哥,还没喝杯水,就给训了顿,也算是有难同当了,很够义气了,况且现在这种情况,留下来也无益,先暂时撤退,再作打算。

    韩瑞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怎么说呢,由于失态怒训的原因,郑仁基心里就有两分愧意,如今见到韩瑞这么知情识趣,又多了两分过意不去,想了想,怎么说这小子也是本家亲戚,好像又有些许才学,带去见下世面,端茶倒水、跑腿使唤也不错。

    “你也陪我同去。”郑仁基说道,便宜你了,权当补尝吧,堵住他的口,免得他到处宣扬今日之事,或许这个,才是主要原因。

    韩瑞愣了,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许久,钱丰走了出来,脸上莫明其妙,带着困惑,叫道:“二十一郎……人呢,哇,小子,不够意思,居然先走了。”

    待钱丰气急败坏,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之时,厅中又出来两个美丽少女,柔唇盈盈轻笑,十分欢畅。

    “流萤,我们这样自作主张,娘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你不说,谁知道,况且,我们也是替娘子出气而已。”流萤皱起小巧琼鼻,不高兴说道:“画屏,刚才也你同意了,怎么转眼就不认账了。”

    “没有。”画屏就是刚才引路的美丽少女,却见她摆着纤白的小手,温柔笑道:“只是觉得不妥而已,怎么说,他也是……”

    “放心,胖乎乎的,又笨,娘子才不会看上他。”流萤心直口快,若是钱丰听到了,肯定泪流满面。

    “嘻嘻,也是。”画屏表示赞同,不自然绞着小手,颇有点儿自我安慰道:“其实,我们也没把他怎么样,只是把他凉一会而已。”

    “就是,你尽管安心,不会有事的。”流萤信心满满,甜笑道:“咯咯,又打发了个,真是没有自知之明,长得这副尊容,还敢上门,哼,应该把他列入天下最讨厌人物榜上第三位。”

    若是知道给两位美丽少女这般贬损,钱丰肯定倍受打击,无地自容,生无可恋,跑到角落里痛哭流涕。

    其实,说起来,钱丰的相貌也不差,只不过是做错了事情,在两位美女眼中,自然是罪大恶极,一无是处。

    “呀,流萤,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个讨厌的人。”画屏惊讶,掐指算道:“陆爽肯定排在第一,那么第二个是谁?”

    “第二才是陆爽,至于第一,自然就是……”流萤不答,暗暗咬牙切齿,握着娇嫩的小拳头,听得画屏好奇追问,连忙说道:“好了,看看,人都跑了,阿郎怎么没来呀……”

    马车悠悠,在某个美丽少女心中,厌恶指数暂时名列榜首的韩瑞,小心翼翼问道:“郑中书,我们这是去哪呀?”

    郑仁基神态自若,平静说道:“可知朝廷门下侍中为谁?”

    “侍中……魏徵…阁老。”

    穿越唐代,了解时事之后,韩瑞才发现,原来大名鼎鼎的魏徵,并非后人印象中的直臣谏官而已,堂堂门下侍中,固然称不上权倾朝野,起码也是位高权重了。

    要知道在唐代,实行的三省六部制度,三省为中书、门下、尚书,中书省起草的诏令,门下省负责审议通过后,最后交由尚书省执行,一环扣一环,相互制衡,天子才得以垂拱而治,所以郑仁基身为中书舍人,品佚虽然不过正五品,但因三省官员掌管机要,参议国政,才显清贵,魏徵是门下侍中,更是顶极高官之一。

    “嗯。”郑仁基应声,提点道:“此行,多遇高官鸿儒,你要知进识退,莫要闹出笑话。”

    说句实话,韩瑞上车刹那,郑仁基就后悔了,觉得匆匆决定,的确有点失策,然而也不能出尔反尔。

    魏徵,韩瑞眼冒亮光,想到前来长安的目的,自然连忙点头答应,而且立即断绝再次提出告辞的心思,安静稳坐,心中大叹,真是运气呀,再给训骂一顿,也值。

    郑仁基微微摇头,也知道多说无益,待会只得加以关注吧。

    魏徵与郑仁基,尽管一个是出身贫寒,后来居上的名臣,一个是世家子弟,仕途青云直上,却稍显平庸的官员,或许是缘分,两人居然成为知交朋友,这也是为何魏徵清楚郑仁基女儿已经婚配的原因。

    犯颜直谏,让李世民收回旨意,却是没有想到,陆家居然那么怯懦,风平浪静了,也不愿意承认两家的婚约,对此,魏徵自觉德行无错,却难免觉得在人情上有几分亏欠。

    然而,郑仁基也明白事理,知道事情与魏徵毫无关系,却乐得让魏徵觉得欠自己人情,尽管清楚不能以此谋取私利,但是偶尔前去打个秋风,也颇感成就,不过,今日也奇怪,一向小气的魏玄成,也难得豪爽一把,居然主动设宴请客,也算件稀罕事情。

    就在郑仁基心中怀疑之时,马车停下,韩瑞连忙掀起帘布跃下,仔细打量周围环境,眼前是幢普通宅院,大门中开,一个相貌清瘦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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