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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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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将一切都纳入了掌握的睚眦并没有在意李云心神色的些微变化。实际上,他将李云心这平静看做屈服的前兆之一。他的语气便又柔和了些:“还因为——即便你在此地杀死我,也走不掉。我通天君在天下妖魔当中还是有些威势的。虽说地上那些蠢物,都是些站不直的墙头草、只要有心人稍一引导便要随大流而去……”

    “但你在妖魔之中可没什么名声、威势。你只是个‘外人’罢了。在此处杀死我,若没什么能叫天下群妖心服口服的绝大功劳——你五哥道君只要稍费些口舌,你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你如今虽子盘在手,但也已经渐感吃力了吧。那时候近万的妖王、妖将群起而攻之,你逃不掉。”

    “我知道你是惜命的人。胆量虽大,但不做无谓牺牲。”睚眦沉声道,“所以,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李云心盯着睚眦与道君看了一会儿,忽然咬牙切齿:“……我不甘心!”

    他失态地叫起来:“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冒着性命危险得到了这宝贝……原来是威力这样巨大的宝贝……如今倒要乖乖交给你们!?我不甘心!!”

    说到这里,他似是不想再密谈,而是要叫天下群妖都听见、叫所有人都晓得。因而再次运起神通——

    “是你与琴君害我的!”他咬牙切齿、阴森森地说。这么一来,声音倒不如密谈时候软弱狼狈,叫人听了只晓得他的愤怒而已,“你们两个叫我去玄门探听虚实——我想到此举虽然异常凶险但也是为了妖族兴旺……便也还是去了!”

    “结果我做完了事你们竟害我!你敢说你是如何害我的么!?”

    睚眦与道君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李云心,从前不晓得手里的是什么东西还则罢了。如今晓得了,便不舍得拱手奉上。可不如此,他自己也没法子活。因而终究失态……恼羞成怒。

    瞧他平日里的模样,到如今也有这种时候,真是可叹。

    然而也可笑。可笑的是——他以为说自己委屈、被陷害,便能博得天下群妖的同情么?

    “你倒是……还不了解妖魔啊。”李云心既有这样的意愿,通天君便也使了神通、开口发声。

    他怜悯地看着李云心:“你以为这里是世俗间的公堂么,九弟?”

    “——一个受害者在公堂上声泪俱下地倾诉自己所受的委屈、如何被人陷害,然后就能得到同情么?哈哈哈哈……”睚眦放声大笑,“你问问底下的诸位妖王妖将——当真得知你又委屈又愚蠢、真中了咱们的计谋沦落到可怜的境地……”

    他笑容一敛:“他们是会同情你、为你抱不平、将你扶起来,还是——再一人一只脚,将你踏进泥里去!?”

    睚眦此前说得没错。诸妖王们,的确都是些没什么立场的家伙。而通天君本人,也的确在群妖中颇有威势。李云心先前威风的时候、痛骂道君的时候,他们喝彩叫好。到如今睚眦说了这话——即便仍被束缚着——

    群妖却都轰然大笑、仿佛又过了一个年一般!

    只不过这笑乃是嘲笑李云心了——这凡人变化来的妖魔,到底是可笑……仍有那凡人的可笑念头!

    李云心看起来一时间茫然无措,似并未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睚眦瞧他这模样,意识到如今该是将他的希望以及骄傲全部打碎的好时机。

    于是冷哼一声:“你想要自取其辱,本君费些口舌同你说说也无妨。九弟想要说的、觉得委屈的无非是——”

    “我与少龙主想知道玄门那里的动向,于是你自告奋勇往那里去。结果又晓得,少龙主怀疑你的立场,在你体内种下了一个禁制、是不是?”

    睚眦冷冷一笑:“诸位妖王哪个没使过这样的手段?你当是那些凡间的蠢物,讲什么用人不疑人不用么?”

    话到此处,群妖一片叫好附和。

    倒是煞君与白云心都微微皱了眉。

    此前三人在天空之上密谈,时间不算很长,他们听不到。

    也没有用神通去偷听——这种事情一旦做了,那三人岂会不晓得。恁的自讨没趣。

    因而如今忽见李云心与睚眦之间的态度大变、忽然开始牵扯什么“委屈”、“耻辱”来,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到底——

    煞君轻轻摇了摇头。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李云心倒是不敢杀通天君。唉……

    她便微微侧脸去看自己的女儿。瞧见白云心的脸上略有些失望与落寞——仿是她心中的李云心绝不该是这个样子。不该是……如此被动狼狈的吧。

    这时候便听睚眦又道:“后来到了战阵上,你假死之前的那些话倒算是有骨气。倘若那时候真的死了,诸位英雄日后提起你来或许还会感慨一番。只可惜你如今又跳出来做这些事——非要本君将这些都说出来……可想过诸多的妖王们瞧见你如今的模样,是什么感想么?”

    他说了这话,斜了眼向漫卷山中扫。立时便听到诸多的妖王妖将又聒噪起来,发出一阵赛一阵的哄笑声。至少有一点通天君没有说错——妖魔们最敬重强者。他们敬重强者、却又不愿臣服于强者。这一点听起来很矛盾,然而并非不可解释。

    ——他们本就智谋不足而勇力过人,自然是敬畏强者的。可也因此,不习惯人的什么礼仪教化、道德伦常。他们天生桀骜不驯,虽敬畏,却很难如人一般变得充满奴性。

    且人的是非观道德在他们这里极度淡薄。然而如今听到李云心从前的悲惨遭遇,可不是觉得睚眦与少龙主做得过分——这种事,他们自己也常做的——只会觉得那被害的人太蠢罢了。

    人的律法道德从本质上来说,亦是保护弱者、亦是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然而妖魔数量极少,很难如人一般构成一个庞大而稳定的“社会”——律法道德这东西对他而言便如鸡肋。由是,同人类社会正相反——弱者,不但不被保护,还最好死掉。

    因为死掉了,才有更多的空间和资源供给强者!

    在这哄笑声里,白云心瞪圆了眼睛:“君上,我去将那睚眦打下来!”

    睚眦身受重创,如今只有半个脑袋了。虽说威风凛凛,但当真动手可不是白云心的对手,亦不是如今的李云心的对手。这女妖虽然凶狠残暴,但也只是站在人的角度来看罢了。若是相较于其他的妖魔而言可更像人。盖因她的父亲乃是金鹏,母亲则是嘲风。两者都是修为高深的大妖,也深受过人世间的熏陶影响。

    但煞君又拉住她:“你不想害他,就不要动手。”

    “睚眦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还有道君在。李云心是龙子,可就连老大老二老五都不容他,群妖自然更不容他。他成妖得道不过数月罢了,没什么丰功伟绩、没什么雷霆手段,妖王们都在将他当人看。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杀了一个很有威名的大妖——妖王们再蠢笨也知道该怎么做。”

    “且看这情景,老五和老二似乎许谋已久……”

    她说到这里,听天上的李云心又愤怒地叫:“但你们残害天下妖魔、要用妖魔的魂魄来祭炼……”

    睚眦到这时候甚至不愿意听他将话说完了,哈哈一笑:“是又怎样?死掉的都已经死掉了,还能来找我算账么?此地的诸位妖王都是活下来的——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倒是空出了如此多的丰腴之地好供余下的诸位妖王妖将分享……他们谢我还来不及呢!哈哈哈哈!”

    他这话亦不算夸张。

    否则——此前李云心驱策两具骸骨往煞君这边来、白云心又如何能用蛊惑得了煞君座下的那些妖魔上前勇斗骸骨呢?还不是一样的说辞、说些什么瓜分天下的话么。人类的皇朝嫌疆域不够大,妖魔也嫌疆域不够大。倘用李云心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妖魔们,便是在玄门的压力下不得不采取些“粗放型经营”的手段。

    大妖不敢四处显圣、也不敢大肆聚拢香火,只能叫自己的名声在人们当中有限度地流传。是以这世界上虽的确有妖魔也的确有妖魔的传闻,可绝大多数的人也只将传闻当传说罢了,处于笃信与无信之间。

    这种信仰带来的香火愿力很稀薄,由此,妖魔们需要更多的土地、人口才能叫自己的修为极缓慢地精进。

    而如同李云心在渭城搞一个“神龙教”出来那般,或许便是他从前那个世界所谓的“集约型经营”了吧——信仰他的人数并不多,却很多是狂信者。量少然而质高,亦可带给他强大的香火愿力。

    可他敢那么搞,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的一时之计。不是为了要香火,而是为了引人入套。

    因而睚眦如此堂而皇之地说了,那些妖王们果真未有什么反应。虽也有些“好友亲朋”死掉了的,可这四个字在妖魔世界里的含义,与人类世界可不同,多嘟囔了几句也就作罢。哪怕有当真不平的,也如白云心的心思一样,被更多的情绪所裹挟……激不起什么浪花儿来。

    最终睚眦收敛笑声。沉默而平静地盯着李云心看一会儿,沉声道:“因此,九弟。何必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

    “强大的力量只有强者才配拥有。世俗间倒有一句话,叫做怀璧其罪。如今的你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也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和祸患罢了。”睚眦轻笑着摇摇头,同时伸手往地面上一指,“地上这些,都是你的麻烦和祸患。”

    道君便也在睚眦的身后冷冷一笑:“哼……见到自己如今这畏缩的样子,也该有自知之明。李云心,交出来,保你不死。此话是真的。”

    煞君便也低叹了口气。

    然后……听到李云心也笑了一声。

    这一声来得倒很怪——原本还愤怒得紧,此刻却轻松起来,仿佛如释重负。

    而后,李云心也收敛笑容,脸上的平静神色与睚眦相似极了,诚恳地说:“二哥和五哥误会了。想要二哥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不是为了叫自己出丑。我又何尝不知道天下妖魔的习性呢。我又何尝不惜命呢。”

    “所以二哥和五哥觉得我既惜命,就不会在这里拼个鱼死网破、就会将乾坤子母盘交出来换自己偷生,想法是极正确的。我在二位这个位置,也会这样做——以势破力。叫一个目前所掌握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的人向自己屈服,感觉是很棒的。”

    “只是……”李云心顿了顿。

    到这时候,睚眦与道君狻猊皆微微皱了眉。他们终于觉察,这李云心的语气很有些问题。他……太平静了。

    便听到李云心继续说——

    “只是,第一点,我这人向来将法宝之类的身外之物看得不是很重。我前前后后死过许多次,生死都看淡了。”

    “第二,我曾答应了九公子一件事。答应了别人……倘若我自己觉得难办,失信也没什么。可若能做得成,就没理由不做了。”

    “第三,二哥说下面那些妖王都是麻烦,我也认可。但既然我很难解决麻烦,那就解决带来麻烦的人吧。”

    “第……”

    道君竖起眉打断他:“少给本君来什么一二三四这套。本君平生最厌恶这种口吻。你有话便——”

    李云心便叹了口气,道:“好吧。”

    然后他稍一用力,掌中的铁索便哗啦啦地收了起来。那睚眦被铁索缚住、没什么借力处。因而如一只风筝一般被他毫不费力拉过来。

    封号通天君的龙子便皱了眉:“你倘若——”

    可话语戛然而止——

    李云心的右手很自然抬起来,插进他缺了一半的脑袋里。实际上因为他那伤口已经开始渐渐愈合,李云心的手指第一次的时候没有插进去。可他很镇定地竖起手指、又用生出来的尖锐指甲在创面上敲了敲——在此短暂期间睚眦皱眉、似乎因为李云心这无礼至极的举动而感到愤怒、疑惑——但很快李云心的手探进他的头颅,再一翻转。

    睚眦的神色终究凝固在面孔上,并很快因为面部肌肉的松弛儿变得扭曲。

    以这片战场当中的地气所幻化而出来的渭水君化身拥有巨大的力量。他搅烂第二龙子脑浆就仿佛搅烂一块豆腐。

    而后,在所有人忽然诡异而不知所措地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时,嘭的一声轰碎了睚眦的头颅。

    通天君无头的尸首,掉落在这片曾是他的道场的土地上。

    而两个极淡的身影被那铁索钩住,只一闪便消失在幻影化身的袖中。

    到这时候,李云心的化身才甩了甩手,叹口气。对那神情似都已经锁死在脸上的道君道:“唉。其实之前叫二哥说那么多,也不是为了叫自己出丑。只是这些事不是他说只是我说,大家始终不信的。他既然说了……”

    “我就得叫天下所有人都晓得。凡是惹了我、叫我吃亏的——哪怕是我二哥,也照杀不误。”

    “只是可惜,手足相残、兄弟阋墙,真是人间惨剧,我目不忍睹。”他难过地看着道君,“五哥和二哥交好,要不要去陪他?”

    道君终于从长达数息的呆滞中回过了神。身上的大袍鼓荡得如同升腾的烈焰、一双眸子仿佛就要滴出血来:“你怎么——敢——”

    “我敢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的胆子也大到你想不到。”李云心竖起了眉毛,整片天空也因他这气势而阴沉下来,“你猜猜看,我还敢做什么?!”

    道君的身形猛地退出百丈去,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在这片空间里响起:“可见到这李云心的力量了?!数月之前他不过是区区化境,如今可以斩杀通天君了!乃是因为他的手中有一件名曰乾坤子母盘的至宝,得之便可成为群妖之主!”

    “若真境以上的得了,立时可晋入太上!”道君再退出数十丈、厉喝,“他和那宝物都在云山上,但尚未将其完全炼化不能使用随心——死或者成为天下主宰,就在你们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