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余污 > 暧昧的痕迹

暧昧的痕迹

作者:肉包不吃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2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世上最不可能指责慕容楚衣的人便是岳辰晴了。

    他自幼就崇拜慕容楚衣,喜爱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舅舅。正因如此,他这样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才会愿意跟着羲和君前往北境燎国,愿意在各种各样的卷册里埋头苦寻,试图找到可以医治百病的仙药踪迹。

    私自跑来蝙蝠岛一事,他已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无论他怎么道歉,慕容楚衣都没有半点和缓,一直在训斥他,斥责他不珍惜“用阿娘生命换回来的性命”。最后竟还对换血救他的江夜雪说出这样锥心的话语,岳辰晴的内心不由地就乱极了,难受极了。

    “……四舅……我知道我不好,我太笨,太冲动……我真的只想看你好好的,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没有办法,就只能自己四处乱找……对不起,我没有替你找到药,还给你添乱了……可是你……可是你……”

    眼睫一合,泪水簌簌。

    “你为什么连解释都不听我解释啊……”

    “你说我的命是我阿娘换来的,你又说江……你又说他是贱种……可是他也不想是妾室生的……我也不想一出生就害死了我阿娘啊!你为什么要怪在我们头上?四舅,我敬你,爱你,那么多年了你说什么我都当是对的,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可你真的回头看过我一眼吗?!”

    岳辰晴泣道:“你真的……你真的把我当你的外甥看过哪怕一回吗?”

    江夜雪低声道:“辰晴,算了,楚衣他——”

    慕容楚衣面色苍白阴鸷,蓦地打断了江夜雪的话,他一双琉璃色的眼眸盯着岳辰晴的脸,字句磨得粉碎:“你让他说!”

    江夜雪:“……”

    岳辰晴抹了抹泪,低着头抽噎了许久,伤心地喃喃:“……我不说了……我、我不该凶四舅的……我也不该和四舅顶嘴……”

    他似是想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不住重复着“不该与四舅冲撞”这样的话。可是喃喃着,喃喃着,到了最后,他还是蓦地抬手将面庞深埋。

    哭声像是幼兽的呜咽:“你是不是宁愿我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啊……”

    慕容楚衣:“……”

    “我阿娘已经走啦,我不是慕容凰,我是岳辰晴啊!”

    山洞里的气氛僵凝极了,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慕容楚衣已经被胸臆里过激的情绪激得四肢百骸都在发颤,他瓷玉般的脸庞微泛着薄红,苍白的十指紧捏成拳。他看了看岳辰晴,又看了看江夜雪,最后闭目咬牙道:“好……好。”

    几许之后,慕容楚衣舒开凌厉的凤眼,湿红的眼眸狠狠地扫过他二人,寒光把伤心尽数压下:“你的解释,我听完了。我不训你了岳辰晴。”

    他的掌心都快要被自己的指尖捏出血来了,却还是微微抬着下颌,强自孤冷镇定。

    “你自己好自为之罢。”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江夜雪道:“小舅!”

    岳辰晴看到慕容楚衣这样的神色,似乎从一场惨痛的梦魇中醒来,他脸上泪痕未干,怔忡而迷茫地望着他的背影:“四舅……”

    但慕容楚衣已经管自己出了山洞,就连站在洞口的顾茫与墨熄,他都当作没有瞧见,一张脸苍白得像是冬夜初雪,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一时死寂。半晌后,墨熄打破了这沉默。

    “……你们怎么忽然闹成这样?”

    “……”江夜雪叹道,“刚刚辰晴一醒来,小舅就冲他发脾气,问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来蝙蝠岛,辰晴解释了是为他来寻药,他……唉,他觉得不值当,便气着了,责备辰晴不懂事。……我小舅他就这个性子,他没有恶意的。对不起,岳家的事……让你们见笑了。”

    这一地鸡毛,墨熄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天生又不爱多管闲事,于是顿了顿,只道:“外面太危险了,我去把慕容寻回来。”

    “哎——”顾茫却一把拉住他。

    “怎么了?”

    “那美人不会走远的,他聪明得很,他只是想静一静,你没看他出去的时候那张脸。”顾茫瞥了岳辰晴他们一眼,用只有墨熄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他都快气哭了。你这时候去寻他,愈发扫他的面子,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待一会儿吧。”

    “……”墨熄怔了一下,谁哭?慕容楚衣?

    他不是挺凶神恶煞地出去的吗?

    尽管墨熄并没有看出慕容楚衣的脸上有什么脆弱的神情,但顾茫察言观色一向比他敏锐得多,既然顾茫这么说了,他虽不认同,但也不再坚持。

    只是江夜雪仍忧心道:“我小舅他一个人恐怕……”

    “不用担心。”顾茫进了山洞,摆摆手,“你们稍微休息一下,等过一会儿,他气消了,我就出去找他。然后我们启程回重华去。”

    江夜雪一怔:“你找到结界突破口了?”

    “那当然。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多厉害。”

    既然顾茫都这么说了,江夜雪心知确实也不该在这时候再强拉着慕容楚衣回头。于是只得叹了口气,作罢了。

    他们在山洞里整顿一番,顾茫最闲,靠在洞壁旁休息,化出魔武匕首来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动把玩着。玩了一半,忽然觉察到有两束犹犹豫豫的目光在悄然瞟着他,顾茫低头一看,对上羽民绒绒的大眼睛。

    绒绒没想到顾茫会忽然觉察,忙想转开,却已来不及了。

    顾茫笑道:“小美人,你怎么还在偷偷看我?”

    “你、你……”绒绒涨红了俏脸,踟蹰半晌,小声嘟哝道,“顾茫哥哥,我悄悄跟你说个事儿好吗?”

    “好啊。”

    绒绒犹豫一会儿:“……你身上……怎么忽然有了那个哥哥的味道?而且……很重。”

    顾茫灵活地转匕首的手指一下停落,怔愣地:“谁?”

    绒绒不吭声,但眼睛偷偷地向在旁边查看岳辰晴伤势的墨熄看去。

    “……”顾茫怔了一下,随即瞳色一暗。他唇角叼着的笑意蜷了起来,“……哦,他啊。正常,我们之前靠的近而已。”

    “不、不是的,你们好像——”

    顾茫笑吟吟地一把捂住她的嘴,顺带又摸了摸她的头,俯身贴近她耳侧:“好啦,知道你们羽民的能耐了,我身上有妖血,你对妖的嗅觉又很灵敏,对不对?但是小美人,妖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你跟我们在一起,就要学一些人的规矩——有的事情,知道了也最好当做不知道。乖啊。”

    墨熄听到动静,侧过头来:“你们在做什么?”

    顾茫松了手,笑道:“没什么,逗小丫头呢。”

    说完了,抬手屈指,在绒绒落着火焰痕迹的额心处轻快地弹了弹:“记住我的话,准备跟我们一起出岛吧。”

    接下来的事情还算顺遂。慕容楚衣果然不是个莽撞的人,并没有走太远,顾茫很快就在一株桃花树下找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他。将他哄回来之后,依照之前顾茫探得的讯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结界的薄弱处。

    江夜雪站在呼呼的海风里,转头对慕容楚衣道:“小舅,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如一起坐我的核舟……”

    慕容楚衣的回应是抬手拈花,化出他自己的画舫,头也不回地就撩开竹帘走了进去。

    江夜雪:“……”

    岳辰晴裹在厚重的裘衣里,一双墨黑的眼眸颇为忐忑地望着他的背影。

    虽然他四舅平时也不爱理他,可岳辰晴不傻,他能感觉得出这一次是不一样的,慕容楚衣是真的寒了心。

    小孩儿正兀自伤感着,江夜雪拍了一下他的头,叹息道:“别看了,走吧。”

    突破蝙蝠岛的防备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处并不难,两艘核舟破云而出,待到巡防的蝙蝠精觉察时,要追也难了。一行人乘奔御风,将蝙蝠岛远远抛在身后,朝着海岛之外飞去。

    顾茫把羽民绒绒也载在了船上,待到行到云海深处,便将她从舱内带出,然后半跪下来,与她齐平,对她说:

    “九华山就在这下面啦,绒姑娘,你可以回家了。”

    “真、真的吗?!”绒绒激动不已地趴到船舷处往下张望,果见浩渺的云层下方有翠微青山连片浮现,其中隐隐透出羽民结界的光华。她不禁面色发红,又痴看了好一会儿,转头道:“谢谢、谢谢几位大哥哥……”

    “大哥哥?”顾茫笑道,“你叫我们大哥哥也行,虽然你岁数比我们都大,但你看起来比我们小。不怪你了。”

    江夜雪道:“姑娘替辰晴解蛊,已是有恩于我等,又哪里敢再受姑娘一个谢字呢?”说罢作了一礼,“姑娘多加保重。”

    绒绒回乡心切,与他们再次告别之后,背后便生出灼灼耀目的金红色羽翼,轻盈地跃入云海之中,绕着两艘核舟转了几圈,然后朝着翠柏苍然的九华山深处飞去。

    顾茫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被吞没在了万丈金光里,最终消失不见,不由叹了口气:“好啦,人也救了,毒也解了,总算可以回去好好歇息了。”

    说完又警觉地补上一句:“你们可不能出卖我,我打算回重华之后继续装傻子,之前说好了的。”

    岳辰晴站在桅杆边,披着厚厚的裘衣,呆呆地望着远处慕容楚衣的那一艘画舫,他还不太清楚顾茫的状况,闻言怔忡地回过头来:“……什么说好的?”

    见顾茫打算开口,江夜雪道:“我来和他解释吧。你们昨晚累了一整夜了,早些去舱里休息,等到了王城,还要和君上复命。”

    顾茫道:“那你能不能和羲和君换个房,你和我睡,羲和君睡别的舱。”

    江夜雪迟疑道:“你们又吵架了?”

    “不一直吵着嘛,又没好过。”顾茫笑道,“你看,我恨他恨得牙痒痒,他又长得这么秀色可餐,万一我这个燎国变态大魔头一时兴起,把他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了,那该怎么办啊。”

    墨熄:“……”

    江夜雪:“……”

    “怎么?不方便?实在不方便那就算了,我去慕容先生船上凑合一晚。”

    江夜雪立刻道:“哪有什么不方便,小舅心情不佳,千万不要再叨扰他了。”他朝顾茫微微笑了一下,“顾兄随意就好。”

    “还是江兄你十年如一日地好说话啊。”顾茫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笑痕从眼尾一直上扬,而后一撩竹帘,管自己进船舱去了。

    墨熄沉默片刻道:“……那我也走了。”

    岳辰晴完全看懵了,结结巴巴地:“他、他们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你如果不嫌弃,想听我说的话,我就慢慢讲给你听。”江夜雪指尖轻动,让轮椅停在岳辰晴身边,“辰晴,你愿意理我吗?”

    “我……”岳辰晴看了看云海间慕容楚衣的船只,又低头瞥见江夜雪受伤的手,最终把头垂了下来,“……对不起。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夜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此行是一片好意,并非是顽劣之举,小舅心里一定也清楚,只是他这人,着急起来一直就这个性子,你别以为他不关心你。”

    岳辰晴垂头丧气地,不吭声。

    “你已经道了很多遍歉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别再这么莽撞才好。不然,你爹也好,你伯父也好,还有小舅……还有我,我们都会担心你。”

    江夜雪说着,命两只小泥人拿来了软垫和点心,又对岳辰晴道:“你坐吧,身体刚刚恢复,吃些东西,甜的花糕吃进去,心情也会好起来。试试看。”

    晨曦微风吹拂着岳辰晴的额发,他依言坐下,看了一眼端来糕点的歪眼睛小泥人,又说了句谢谢,然后小口小口地捧着花糕咬了起来。

    吃了一半,犹豫着抬头道:“那个……”

    “嗯?”

    “渡血……疼吗?你手上的那个疤看起来很深,我、我有药的……”

    “你有药,我也有药啊。”江夜雪笑了,眼眸像落了栀子花的两池清潭,浸着暗香的涟漪荡开,“放心吧,不疼,我也不会怪你,你跟我说话不必绷得这么紧。”

    岳辰晴的眼眶就有些红了,他的脑袋几乎要深埋到胸口:“对不起……”

    江夜雪长叹一口气:“傻孩子,怎么又道歉了?”

    “我、我以前那样对你,你还……还这样帮我。我……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岳辰晴说着,薄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赧然且尴尬地,“我也替四舅道个歉,我们……我们不应该这么说你。”

    他搁下花糕,犹豫一会儿,抬起黑白分明的清澈的眼睛:“江……呃,清旭长老,谢谢你。”

    他终究还是没有叫江夜雪大哥,但至少也不再是“喂”,或者直呼江夜雪的名字了。江夜雪笑了笑,那笑容似水含珠,如风拂花,又像深夜里缠绵飘了一江的鹅毛絮雪。

    “我既不怪你,自然也不会怪他。”江夜雪轻声道,“我失去过很多人,母亲、发妻……家。有些事情,大概会稍微比你看得通透些,除却死生无大事,能不计较的,我都不会去计较。而且他……他人其实挺好的,至少从前在岳府的时候,他没有欺负过我。”

    岳辰晴道:“你还想回岳府吗?”

    “我如今在学宫授教,弟子都很是可爱。”江夜雪回头莞尔,“回与不回都不重要了。”

    岳辰晴轻轻吐了口气:“你脾气真好,要是四舅也能那么好——”

    “那他就不是慕容楚衣了。”江夜雪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等他消了气,你再和他好好说说。你方才不是好奇顾茫的事情吗?我来跟你讲罢。”

    岳辰晴点了点头,拖着软垫,坐得离江夜雪近了些。

    江夜雪的嗓音温润如流水:“你听过时光镜吗……”

    一番际遇讲完,日头已经大高了,江夜雪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但却很是老旧的小滴漏,那滴溜非常奇妙,里头非沙非水,而是一滴滴赤红色的珠子,他低头看了一眼,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趁着还没到王城,你先去休息。记得帮顾兄保守秘密。我们答应过他的。”

    待岳辰晴去睡了,江夜雪便命小泥人将地上的软垫和吃剩的茶点都收拾干净,核舟的帆桅迎着天风呼呼招展,江夜雪独自坐在船舷边,遥看着慕容楚衣的船只。忽然间,慕容楚衣那艘画舫的竹篾帘子上卷,露出里头男人恹恹的脸来。

    慕容楚衣似乎是心事烦闷,原本是想撩开帘子透气的,岂料一口气还没透出,就隔着云海看到了江夜雪在看着他。

    慕容楚衣:“……”

    “小舅……”江夜雪朝他轻轻一笑,那温柔无限的脸庞浸润在灿烂的金色阳光里,而后指尖微捻,一只纸鹤幻化而出,飞向慕容楚衣的画舫竹窗。

    慕容楚衣哗地一声毫不客气地就把帘子重重落下了。

    江夜雪微抬眉,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也不介意,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里。

    舱内很安静。顾茫已经趴在床褥间睡着了。

    江夜雪原本没有注意他,只是瞥了他一眼,想管自己去沐浴。可是推着轮椅行了一段距离,却忽然闻到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江夜雪不禁一怔:嗯?顾茫刚刚洗了个澡?

    再去屏风后面一看,果然是用过了浴桶和皂角。江夜雪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心中升起了一丝模糊不确定的怀疑。

    要知道顾茫这人是出了名的懒,一般睡前都不爱沐浴,而是喜欢早上起来再洗,江夜雪从前与他是同袍兄弟,顾茫的这个习惯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为什么忽然转了兴致,要在睡前洗了?

    江夜雪不出声地来到顾茫床边,靠在轮椅椅背上,来回看了顾茫两遍。第一遍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样,到了第二遍,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一顿,深褐色的眼珠慢慢转过来,落在了顾茫未拆的束发纚带上。

    那是一道黑底金边的纚带——

    羲和君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