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余污 > 疑心

疑心

作者:肉包不吃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2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血一滴一滴落下来。

    慕容怜捂着肩膀,他丝质的衣料很快就被浸透了,猩红从他指缝中渗出。左右见之色变,磕磕巴巴道:“主、主上……”

    谁都没料想到最后受伤的居然会是慕容怜。望舒府众人霎时乱做一团:“快拿药啊!快把疗合灵散拿来!”

    “快快快!止血带!止血带!”

    慕容怜脸色铁青,不知怎么回事,就在刚刚匕首刺下去的那一瞬间,顾茫的脖颈侧忽然浮出一个红色的莲花图腾,随即身周忽地暴起一阵灵流,数十柄无形的光剑瞬间升出,不但将他的匕首震脱,甚至还将他反斥出数丈之外!

    慕容怜一时说不出话来,紧咬着下嘴唇,脸色时白时红。他缓了一会儿,掌心泛起蓝光,凑合着先止住血,而后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地喝道:“顾茫!!”

    顾茫已经趁乱跑到桌子后面去了,这时正搓着光裸的脚丫,十分警觉也十分无辜地龇牙咧嘴,眼睛紧盯着慕容怜,而那些光剑仍在不断浮沉,将他团团包护,护在阵心。

    寂静一会儿,人群中,忽有个之前去落梅别苑寻过顾茫的公子猛地反应过来,喊道:“哎呀!原来是这个阵!”

    “什么阵?”慕容怜怒道,“你知道还不快说?!”

    “这个阵……这个阵属下也是无意得知,说起来颇有些尴尬……”

    “说!!”

    “回望舒君,是这样的!”那公子见慕容怜动怒,忙回答道,“这个阵法若是用法术攻击他,或者用高阶武器打他,那都不会触发。可若是用一般品级的召唤武器、或者拳脚伤害他,并让他觉得很害怕,就会有很多道光剑就会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这也是……”他说到此处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完,“这也是顾茫在落梅别苑那么久了,也没人能真的把他怎么样的原因嘛……”

    慕容怜怒气难消,恨恨地盯着桌子对面顾茫,“这是什么愚蠢可笑的阵法?!”

    那公子摇了摇头:“顾茫以前是术法鬼才,当初他不知自创了多少咒诀,很多都极其无聊,除了能讨姑娘傻笑,其他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个,或许也是他早些年创着玩的。”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想起来了。

    修真学宫的藏书阁中至今还存有一些顾茫少年时涂改过的卷轴,上面写着些乱七八糟的小法咒,什么冷菜迅速变热的,可以在一炷香的辰光把自己变成一只猫的,还有能变出一团在冬天揣进怀里暖身的火,诸如此类。其中流传最广的是一个名为“将军说的都对”的法咒,传说顾茫早年在军中总爱逃那些冗长又无聊的军会,为了不让统帅发现,特意琢磨出了这种术法,能够将一块木头点化成自己的模样坐在原处听将军废话,自己则逃之夭夭,不知去哪里快活逍遥……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

    “也是哦,防拳脚不防法术,简直是荒谬嘛,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护阵。”

    “顾茫这家伙就是喜欢乱七八糟瞎折腾。不过还真是给他歪打正着,这种无聊的小法术居然还保护了他。”有人笑了笑,“不然的话,他早就该被弄死在床上了吧。毕竟在重华想睡他的人恐怕不少,可惜一直就没人能破了这道阵。”

    岳辰晴在旁边听了,挠了挠头嘀咕道:“靠,这什么阵?高岭之花阵?”

    “得了吧,顾茫高岭之花?”另外一个小公子笑起来,压低声音和岳辰晴开玩笑道,“这干脆编副对联算了。”

    “顾茫高岭之花。”岳辰晴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下联是什么?”

    “墨帅浪荡风流。”

    岳辰晴拍腿大笑:“哈哈哈哈虽然根本就不对仗,但是——”

    “笑什么!”蓦地被慕容怜打断了,慕容怜恼羞成怒道,“没规没矩,当心我给你爹小鞋穿!”

    “我没有!我哪敢啊。”岳辰晴忙道,“顺便提一句,只要望舒君能开心,别说给我爹小鞋穿了,就算给我爹女鞋穿都没关系!”

    慕容怜瞪了他一眼,想到今日夜宴威风不得,反而还落了一道伤疤,拂了一张尊面,心中难堪,于是转头恨恨道:“还不快来人?!”

    “听凭主上吩咐!”

    慕容怜一拂衣袖,点了点顾茫:“把这头蠢猪带下去。我不想再见他。另外给我从落梅别苑再调几个懂事聪明伶俐的来。至于惩罚——”

    他磨着牙根,余光瞥见墨熄的脸。

    不知为什么,墨熄在看到那阵法之后神情就有些古怪,还往顾茫的颈侧看了好几眼。

    “墨帅……你就没话要说?”

    “……”墨熄回过神,把目光从顾茫身上收回来,双手抱臂,冷淡道,“望舒君不是打算成人之美,把顾茫割爱给我么。”

    慕容怜一怔,随即颇不要脸地说:“说说而已,君上谕令由我来处置他,哪儿能随意易主?”

    墨熄原本也知道他这人不会讲话作数,什么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对慕容怜而言简直是放屁。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荒唐儿戏,君上的旨意,如果没有君上自己收回,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改动。

    于是抬眸迎上慕容怜咄咄逼人的目光,说道:“即是这样,望舒君的人,望舒君自己处置就好,又何必问我。”

    “既然你这么讲了。”慕容怜嗤笑,转头吩咐道,“带下去,赏他八十鞭,克扣他饮食一个月。”顿了顿,阴鸷地补上一句。

    “饿死也是自找的。”

    “……”

    顾茫被押下去了,望舒府上的奴仆过来把狼藉一片的案几收拾干净,重新布置几道新菜,夜宴重开。

    一片议论唏嘘中,唯有墨熄没有说话,在周围觥筹又起的时候,他重新抬眼,目光复杂地看着顾茫被带下去的地方,手指在没有人瞧见的暗处缓缓捏紧。

    墨熄不爱饮酒,更讨厌宿醉。

    但那天从望舒府回来之后,他坐在自家空幽的庭院中,拍开了一坛陈年佳酿,一觞一盏,独酌直至见底。他看着吴钩当空,云开雪霁,他忽然问侍立在身边的管家:“李微。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主上,七年。”

    墨熄喃喃:“七年……”

    七年前,他追击投敌的顾茫,深入敌营,被顾茫刺了胸膛,命悬一线。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微就是在那个时候奉了君上的命令来羲和府照看他的。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墨熄不甘心地想,所以,自己是究竟因为什么而放不开,又是因为什么,而忘不掉呢?

    酒喝多了,未免有些醉意。他不愿意失去理智,所以李微欲再给他斟上的时候,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必了。李微应了——美色当前而不乱,美酒当前而不醉,在欲望面前能真正做到收放自如的人并不多,墨熄是其中一个。

    “你觉得,我和顾茫怎么样?”墨熄忽然问。

    李微愣了一下,犹豫道:“……不……太配?”

    “……两个男人你说什么配不配,我看你也喝多了。”墨熄瞪了他一眼,“重新说过。”

    李微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哦,您二位的关系么?人人都知道不好呀。”

    “那以前又如何?”

    “以前……”李微琢磨了一会儿,“以前我也没有福分侍奉在主上身边,但我听说主上和顾帅是学宫师兄弟,也是军中同袍,帝国双帅,还有就是……唉,不知道,其他我也想不到了。有人说您和顾帅那时候挺熟的,也有人说顾帅是阳光普照,跟谁都暖,所以可能与您也并没有那么熟,差不多就这样。”

    墨熄点了点头,不置评价。

    师兄弟,军中同袍,王国的两位帅将。

    这是大部分人对于墨熄和顾茫关系的印象,好像没什么毛病。

    李微好奇地问了句:“那实际上是怎么样的呢?”

    “我和他?”墨熄居然很浅地笑了一下,垂着长睫毛,那笑痕里藏着点什么苦涩的东西,“不好说,说不好。”

    顿了顿,慢慢道:“也不该说。”

    重华没有人会相信,顾茫对于曾经的墨熄而言,就像清泉之于一个行将渴死的旅人。

    在遇到顾茫之前,墨熄有抱负,有担当,意志坚定,困苦不畏,但他心中更多的其实是恨。

    少年时,他曾经那么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可他得到了什么呢?父亲战死,母亲背叛,伯父祸乱,仆从一个比一个会看眼色,嘴上称他为少主,却都在替伯父做事。他周遭四顾,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当时他并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的太不好,才会受到命运这样的苛待。

    他就是在那时候遇到顾茫的。

    那时候的顾茫那么善良,那么正直,哪怕只是个奴隶,有着卑微到尘土里的身份,他也从来不去怨恨什么,从来不去指责什么,墨熄一开始跟他伏魔除妖的时候,脾气不好,没少冲撞他,但顾茫都笑嘻嘻地包容了——他总是在体谅着别人的不容易,尽管他自己已经过得那么辛苦。

    他总是在努力地呼吸着生命中的每一丝善意,然后拼命开出一朵小小的花来。

    冒充慕容怜买药一事,他明明知道会被责罚,甚至会失去在学宫修行的权力,却还是执意做了。而事发后,跪在学宫的忏罪台上,顾茫什么都不辩解,只涎皮赖脸地说自己是觉得好玩。

    可哪有奴隶会为了好玩葬送自己来之不易的出头机会?

    分明是因为他亲眼看到那些村民常年为瘴疫所扰,病痛缠身。

    他觉得不忍。

    但是他太卑微了,卑微到连用最低的姿态,最轻的声音,低低说一句“我就是想救人”都会被无情耻笑。哪怕他把滚烫的胸腔生生挖开来,让他们看到他快要难受到死去的心,他们也只会讥笑他的热血,怀疑他的善良,讽刺他的不自量力,嘲笑他颤抖的真心。

    他都知道。

    所以他不辩。

    人都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自己都这幅境地,一个望舒府的小奴隶,不去忧心自己下一顿该吃什么,该怎么讨主上欢心,却去挑这救死扶伤的担子——好一个不自量力的丑角。

    可也就是他当年的那一份不自量力,那一颗流着热血的炙烫的真心,将本已对人性失望透顶的墨熄拉了正道。

    “主上。”恍神间,李微在身边劝道,“夜深露重,您该去歇着了。”

    墨熄没有马上应答,他的手仍撑在眉前,扶遮眼,听到管家的声音,他稍侧过脸,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似乎在擦拭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声音低缓,很轻地道了句:“李微。”

    “在。”

    “……你说。”他沉吟道,“顾茫……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曾失忆?他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