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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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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渐热了,未清理的尸体已经腐烂,城市里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异味,外星人加快了清理工作,到处是焚烧死尸的大火。在火堆旁边,两人又杀死了八个外星人。他们的行动越来越熟练和自信。为了节约弹药,小罗格建议以后由他一人开枪,文姬做预备队,文姬答应了。其后杀死的八个外星人都是小罗格开的枪,一枪毕命,子弹落点都是心脏或头部。他们已经确认外星人并非机器人,而是“人”的身体穿着钢铁的外壳,而且,外壳中的身体确实同人类很相像,胸部炸裂后有鲜血和肌肉,头部炸裂后可以看见白花花的脑浆。每次行动后,小罗格都要走近尸体去确认是否毙命,检查后,他会高兴地向文姬姐姐打一个响指。

    他们的心都被仇恨淬硬了。

    已经暗杀了九个外星人,按说该引起占领军的警觉了,但好像外星人很迟钝,他们照旧忙碌着,在各地清理尸体,并没有采取大搜捕。这使褚文姬大惑不解。开始她以为这是敌方假装松懈以引他们上钩,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褚文姬想,这种现象恐怕只有一个原因:被杀的士兵们是用高科技手段大量制造的廉价的消耗品或易损件,所以,十来个甚至百八十个非战斗减员,只要统计数据是在正常损耗率之内,就不会引起上层的注意。对,肯定是这样的,这是一个极端轻视生命的种族。

    褚文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罗格,小罗格低声咒骂:“这些该死的畜生。”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杀死的外星人已经上升到十八个,现在他们每杀死一个,小罗格就在他的枪托上细心地刻上一道细线。灾难刚来临时,褚文姬曾经担心,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可能难以承受这种残酷的命运,她对身体纤弱的小罗格充满怜悯。但她错了,小罗格比她更快地适应了现实,成了一个心如铁石的杀手。在后来的猎杀中,他不再射击敌人的心脏,而是瞄准敌人的一只眼睛,直接炸裂他们的脑袋。而且他养成了一种习惯:总是等到敌人已经注意到那束瞄准激光、面露惊惧时才迅速开枪。褚文姬能猜到他为什么这样做——虽然依敌我双方的悬殊实力,他们只能以暗杀的方式复仇,但小罗格仍想让死者在死前品尝到恐惧和绝望!这种方法比较危险,如果碰上一个足够敏捷的敌人,也许对方会抢先开枪的。褚文姬劝小罗格不要这样做,他答应了,但下次开枪时照旧如此。褚文姬真正发了火,狠狠地训斥了他,小罗格才不情愿地照办了。此后他仍是瞄准眼睛开枪,但不再留下那个小小的时间差。

    小罗格现在变得寡言少语,全部身心都浸在复仇之中。如果哪天顺利地杀了几个敌人,晚上他会抱着武器睡得很香甜;如果没能得手,他就睡不安稳,烦躁地翻来覆去。

    附近的人类尸体已经被清理完了,不能再用老的伏击办法。不过他们已经发现,外星人的踪迹现在集中在市中心医院,他们似乎在那里建什么东西。两个复仇者开始一栋楼房一栋楼房地向市中心医院靠近,在这个过程中又杀死两个外星人。到了中心医院,两人发现这儿正矗立起一座A字形的铁塔,已经建起近百米,二十多个机器人在塔上忙碌,到处是电焊的弧光。巨大的塔式起重机缓缓转动着铁臂,把建筑材料送上去。已经建成的塔身方方正正,毫无美感,甚至可以说十分丑陋。塔的顶部有两样东西交叉,显然是外星人的图腾,其中一样明显是刀剑、匕首之类的东西,另一样呈长条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很久之后褚文姬才知道,这是外星人的凯旋门,他们以此来庆祝对地球的占领,同时向他们的大神谢恩。这种丑陋的纪念物大概是这个高科技野蛮种族唯一的审美情趣了。

    几天来的成功袭击使两人的胆子越来越大,虽然是白天,他们还是借着建筑物的掩护向铁塔逼近。他们潜入与铁塔紧邻的一家工厂,悄悄攀上工厂中央的大水塔,两人分别找一个位置架好枪支。那群钢铁蚂蚁还在忙忙碌碌,干得十分敬业、十分投入,配合谐调,就像一台精巧的机器。两人仔细寻找着猎物,褚文姬发现一个外星人离同伴较远,便把枪口瞄准他,扣下扳机。一道强光一闪即没,那个外星人双手一扬,从塔上摔下去,隐隐能听到凄厉的呼声。小罗格与她心气相通,在她开枪的同时也开了一枪,另一个离群的外星人双手一扬,倒在脚手架上。

    两个外星人的跌落没引起任何反应,没人去察看和救护伤员,塔上的工作节奏丝毫未减慢。褚文姬感到意外,她想,在阳光下,敌人未发觉激光枪光束倒是可能的,但同伴失手跌下,至少也得去救护啊!他们真的如此轻视生命?她这会儿没心思去仔细揣摩,瞄准另一个开了第二枪。又是一声惨叫,那人从塔上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塔上的工作似乎迟滞了半秒,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褚文姬愤怒地想,这真是一个残忍的种族,它们不但对地球人残忍冷酷,即使同伴的性命也视如草芥。小罗格瞄准塔式起重机的操作者,带着快意扣下扳机。操作者身子一仰,靠在驾驶室的墙壁上,慢慢倾倒。起重铁臂继续转动,吊着的重物碰弯了铁塔的构件,把另一个外星人撞得飞了起来,摔死在地面。

    这时,铁塔上其余的外星人似乎得到什么号令,同时向水塔这边转过身,望远镜中能看到他们冷酷的目光。褚文姬和小罗格敏锐地发现了指挥者,同样是一个身着钢铁外壳的家伙,但那具外壳是金黄色的,与其他人的金属本色(银白色)明显不同。两人迅速向那人瞄准,开火。褚文姬瞄准的是胸部,但被激光枪击中后,那个部位只是激起了强烈的反光,并没有像过去那样訇然炸裂。这种金黄色外壳竟然能抵挡激光枪的射击!小罗格瞄准的是眼睛,但对方的头盔突然落下一个面罩,挡住了小罗格的这一击。然后,那个外星人显然下达了命令,数十名银白色的外星人同时从铁塔上往下爬,动作十分敏捷。两人知道情况不妙,疾速爬下水塔,闪身到一个车间。这时天上已响起轰鸣声,几十架飞机(从外形看显然是地球的飞机)包抄过来,队列中有一架形状特异的外星飞行器。在这艘飞行器的指挥下,飞机轮流向水塔开火,塔身很快迸飞,蓄水从半空中汹汹地倾倒下来。

    手持武器的外星人也已赶来,不过它们并没有进入工厂,都在铁篱外虎视眈眈地守候。水塔轰然倒塌后,飞机开始分区域轰炸工厂,看来他们懒得搜捕,想以饱和轰炸的方式消灭区域内所有活物。眼看着爆炸点向这边逼近,褚文姬急中生智,拉着小罗格逃出车间,找到一个下水道的铁盖。她用力掀开铁盖,先把小罗格推进去,然后自己钻进去。

    身后是轰隆隆的巨响,红光从下水道**进来,灼热的气浪追赶着他们。两人急急地、磕磕碰碰地向前爬。下水道很宽敞,弥漫着工业废水的刺鼻气味。身后的红光远去了,他们进入黑暗之中,不时有窖井透下光亮,勉强照出前面的道路。

    后边轰然一声,下水道塌陷,堵死了。现在已后退无路,两人便一门心思向前摸索。下水道内的微光越来越弱,已经难以辨清方向。小罗格停下来,问褚文姬向哪儿走?褚文姬也不知道。眼前的管道就像迷宫,也许会把他们困死在其中。

    突然褚文姬的脚面感到水的流动,她欣喜地说:“顺着水流走!总能走到河边的。”

    小罗格欣喜地点点头。褚文姬示意他侧身,与他换了位,自己走在前边探路。她想了想,干脆脱了鞋子,用脚掌试着水的流向。管道内污水不多,这是因为城市已经停止活动,没有什么生活污水,所以下水道内一直保持着足够的空气,使他们不至于窒息。

    两人在管道里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了,手中的枪支重如千斤,但两人始终紧紧握住它。两人又饿又渴,小罗格的背囊丢失了,褚文姬的背囊还在,但食物和饮水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脚下有水,可惜不能喝。水流的声音百般诱惑着他们,他们几次想趴下去喝两口,但最终克制住了。

    小罗格毕竟是个孩子,看他走路的样子已经坚持不住了。褚文姬等着他赶上,伸手要夺过他的枪支,没想到小罗格勃然大怒,“什么话!我是男人!把你的枪给我。”

    他是真的发了火,褚文姬只好松手。当然,她的枪最终没给小罗格,那样真会把他压垮的。令文姬欣慰的是,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小罗格重新鼓起了力量,走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两人,他们艰难地向前走。方向显然没错,因为管道变粗了,脚下的水越来越深,浸到腰部,再到胸部,无法继续走了。两人把枪支斜挎在身后,双手划水,用脚尖点地,半游半走地前行。水声越来越响,水流越来越急,褚文姬在拐角处稳住身子,探头向前查看。前面,污水已经充塞管道,没有可呼吸的空间了。但前边隐隐传来亮光和水流的跌落声,应该是到了河边。反正已后退无路了,褚文姬示意小罗格,两人都再度理好枪支,褚文姬拴紧背囊,两人深吸一口气,褚文姬在前,小罗格在后,同时向水中潜去。水流推着他们向前走,二十秒钟,四十秒钟,一分钟,褚文姬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一朵黑云慢慢罩住她的意识,但她能模模糊糊感觉到小罗格还在身后。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她随即跌落下去。

    她急忙浮出水面,回头等待着。还好,小罗格的脑袋也很快在她肋下钻出来,两人狂喜地拥在一起。这儿并不是河流,而是一个巨大的池子,四周池壁高高耸立,圈出四方形的蓝天。一道铁扶梯从水下一直延伸到壁顶。褚文姬猛烈地喘息着,手足并用爬上扶梯,再把小罗格拉上来。等两人都接触到坚实的地面,心神一松,便伏在地上沉沉睡去。

    繁星在天上闪烁,流云在弦月旁流淌,夜空高旷,晚风在私语。褚文姬艰难地睁开眼睛,拼拢自己的意识。她是在哪儿?她睡在一座高高的墙壁上,小罗格枕着她的腿。不远处就是墙壁的边缘,睡梦里如果他俩翻个身,此刻已变成冤魂了。她心中一凛,腿脚发软,忙抓住身旁的铁栏,把小罗格拉近,拥在怀里。

    枪支在腋下,硌得那儿生疼,她艰难地挪动着麻木的身体,把枪支顺到前边。小罗格仍在熟睡,枪支也压在身下,她用了很大劲,才帮他把枪支顺到上边。浑身都疼,骨头像碎成千百块。周围是黑黝黝的建筑,只有几扇窗户倾泻出雪亮的灯光。她原以为那儿可能有活人,但没有人声,没有人在活动。她悟出,那些灯光是因为无人照管才一直亮着。

    她已经知道这是哪儿了:城市东南部紧挨河流的污水处理厂,面前是污水沉淀池。城市污水先在这里沉淀,随后通过生物净化和机械净化,把清水排到河里去。这儿的工作是全自动的,所以虽然人员已经死光,工作程序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曙光渐现。她不敢留在外面,以免被外星飞行器发现,便赶紧唤醒小罗格,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过天桥,经过密如蛛网的管道,来到污水处理厂的中央控制室。宽敞的控制室内,各种仪表灯仍在闪亮。但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室外有一堆他们已经见过多次的白色灰烬,说明这里已被外星人清理过了。他们走进员工休息室,在卫生间的大镜子里看到自己:浑身脏污,头发腻成一团,衣服破烂不堪,两眼充满红丝,面容疲惫麻木。

    褚文姬苦笑一声,尽管已饥肠辘辘,但她对小罗格说:“先梳洗一下,再找食物吧。”

    身上的衣服已不能再穿,文姬背囊里的换洗衣服也皱成一团,两人在屋子里找到了两身合体的工作服,各自找一个卫生间洗浴一番。尽管是粗制的工装,但站在镜前再度察看自己时,褚文姬的感觉多少好受了一些。

    小罗格也恢复成原来的金发帅小伙。两人在厨房里找到罐头食物和饮料,狼吞虎咽地吃饱,然后在值班床上沉沉睡去。这一觉褚文姬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下午。年轻人的瞌睡要大一些,小罗格仍在熟睡。这儿是郊外,邻近河边,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高高的树梢上鸣啭着,飞上飞下。它们的羽毛是翠绿色的,头顶有一片丹红,美得像一只精灵。褚文姬贪馋地看着,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两天他们基本没有见过生灵,除了外星人和偶尔见到的昆虫,就只有尸体了。人的尸体,猫、狗、耗子和鸟类的尸体。看来外星人是想完全清空生态位,然后把外星的人连带动物一并搬到地球。今天见到几只活的水鸟,说明外星人的灭绝行动并不彻底。

    多少天来,今天休息得最充分。再加上这几只生机勃勃的小鸟,让褚文姬的心境明朗多了,唤醒了她强烈的求生欲望。她盘腿坐在床上,入神地思考着。这些天她没有见到一个活人,靳伯伯临去世前也说,很可能在这次险恶的袭击中不会有其他存活者。但这几只小鸟多少唤起一点希望。要知道,“乐之友”总部是占领者剿灭的重点,所以附近区域没有一个幸免者。但在世界其他荒僻的角落里呢?至少说,在没有确认之前,她不应该完全放弃希望。

    她还想到了呱呱,想到了丈夫。这些天来,她一直用复仇欲望来压制对亲人的思念,这会儿思念之情又从冰层之下泛起。这种思念异常灼人、异常沉重,甚至让她呼吸困难。她狠狠心,把这种思念抛到一边。眼下不是沉湎于悲痛的时候,她要为今后做出规划。

    她想得太投入了,等她回过神,见小罗格早就醒来,同样盘腿坐在床上,正在枪托上刻线,他是在记录昨天的战果。他刻得十分专心,刻完后对文姬说:“二十四个,整整两打。可惜那个金黄色外壳的家伙没能杀死,他肯定是高层人物。”

    褚文姬心中凄然。复仇已经成了小罗格生命的全部,这当然是对的,在这场最残忍的种族灭绝之后,仅剩的两个幸免者当然要全力复仇。但她想到,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蜕变成杀人机器,而且终有一天被杀,这种前景并不让人觉得鼓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比报仇更重要的是活下去。

    她认真地说:“小罗格,今后怎么办?咱俩好好商量一下。”

    小罗格只说了两个字:“报仇。”

    褚文姬摇摇头,“外星人太多,杀不完的。而且据我感觉,我们杀的士兵都是可以大量繁殖的消耗品,杀得再多,也击不中敌方的要害。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躲到荒凉的山区、沙漠或极地,努力活下去,即使外星人控制了整个地球,总会留下一些生存空隙。”

    小罗格摇摇头,“文姬姐姐,那样的苟活没有意思。”

    “对,没意思,也很难。我知道你的想法,就是尽量多杀几个外星畜生,直到咱们被外星人杀死,这样最痛快。不过,这正是那些杂种最想要的结局。”

    最后这句话让小罗格受到震动,他沉默了。文姬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再难也要活下去!这正是几代‘乐之友’人常说的一句话。要学会像原始人那样活着,像老鼠、蚂蚁那样活着。也许等外星人完全控制地球后,咱们活着会很难,那就走一步说一步吧。‘乐之友’还有一句话:先走起来再找路!”

    小罗格从小生活在“乐之友”圈子里,这两句话同样对他有种特殊的力量。他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好,我听姐姐的。暂时放弃复仇,先活下去。”

    褚文姬很欣慰,拉过小罗格的手,轻轻抚摸着。他们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把地球人的血脉传下去。褚文姬不是生物学家,不敢说能学会克隆技术,那么只能依靠自然生育了。这也就是说,如果找不到其他幸存者,他们就是现代的亚当和夏娃。对这个身材单薄的男孩来说,“丈夫”和“父亲”的担子有点儿过于沉重,但没办法,必须让他担起来。

    “靳先生去世前说,让咱们把地球人的血脉传下去。小罗格,不知道你是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丈夫’和‘父亲’这两副担子对你来说有点儿太重了。”

    小罗格默默地看着她,从她手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把“文姬姐姐”搂到怀里。他平静地说:“别担心,我能担得起来的,我的肩膀很快就会长得足够壮实。”他顽皮地笑了,“文姬姐姐,你不要把我看成小孩子。其实,漂亮的文姬姐姐早就是我心里的偶像了。所以你放心,这个男孩很快就会变成男人。”

    褚文姬很欣慰,侧身吻了他,小罗格回以更热烈的长吻。

    两人大致商量了今后的打算。他们要离开这儿,到某个荒僻的地方安顿下来,生儿育女,同时努力寻找其他幸存者。他们不会忘记复仇,但这件事只能向后推一推,直至他们找到足够有效的复仇方式。在这样的灾难时刻,前边的路是黑的,不可能做出明晰的规划,只能大致定出方向,先走起来再找路。

    商定之后,两人在污水厂各个房间里搜集生活必需品。他们先在门外找到一辆越野性能较好的“城市猎人”,砸碎车窗玻璃,意外地发现点火钥匙插在那儿,这使他们省去不少工夫。两人把搜集到的罐头、饮料、衣物、工具一趟一趟往车上搬,还找来几只塑料桶,把其他汽车的汽油都抽出来,放到这辆车上备用。文姬原来的背囊已经湿透,她把其中的照片等杂物移到新背囊中。

    搜索时,褚文姬发现一间女性的居室,室主人一定是位时尚女子,因为屋内到处是昂贵的法国香水、唇膏、名牌文胸、薄如蝉翼的内裤、连裤丝袜、半透明的睡衣和时尚的裙装。褚文姬比了比,衣服很合身。她在梳妆镜中看看身上不合体的男式工装,犹豫一会儿,最终把它脱下,换上了这位不知名女子的漂亮裙装。换装后她出来见了小罗格,后者的眼睛突然睁大,喃喃地说:“我的天,你真美。”

    文姬半是得意半是伤感地笑了。从本质上讲,女人是为异性而美丽。现在,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半大男人,她也要为他而美丽。

    两人决定仍在凌晨出发,因为行路时不敢开汽车大灯,也不能在白天上路,只有借凌晨或黄昏时悄悄走一段,到白天就隐蔽起来,晚上再接着走。

    这天晚上,两人第一次睡到一起。褚文姬不愿再耽误时间——谁知道明天是什么命运在等着他们?谁知道明天两人会不会在逃命中走散?她要尽早在体内种下一颗种子。至于在逃亡途中能否保住腹中的儿女,儿女如何长大,长大后如何婚配,现在都心中无数,那是以后再考虑的事。

    没有月光,他们也不敢开灯,文姬已经上了床,小罗格正在脱衣服。他脱得比较慢,也许对他来说,一时还无法完成从“弟弟”到“丈夫”的转变。文姬耐心地等着,枕着双臂想着心事。小罗格终于上床了,把文姬拥在怀里,他的动作明显很生硬。文姬笑着把他拉到自己身上。就在这时,文姬眼前突然浮出一个画面:那个穿金黄色外壳的外星人,他的面罩尚未放下之前,褚文姬曾在望远镜中对他有过一瞥。那双眼睛和人类完全一样,但目光中浸透了冷酷、阴险、冰冷、坚硬。想到这儿,褚文姬突然推开小罗格,坐起身来。

    小罗格轻声问:“怎么了?”

    “我想到了那个金黄色外壳的外星畜生。小罗格,这会儿我有种直觉,我觉得那家伙在轰炸了那座工厂后不会罢休。也许他会顺着下水道,追到污水厂来赶尽杀绝。”

    小罗格不大信服她的估计,“他会这样做吗?”

    “我想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尽早离开这里。”

    小罗格略有些犹豫,“没有月亮,开车看不见路的。”

    “我知道,那就一人领路,摸索着开吧。”

    小罗格虽然不大相信她的直觉,但爽快地说:“好,听你的。”

    两人迅速穿好衣服,出门上了车。褚文姬在前边摸索着找路,指引着小罗格开车,用爬行一般的慢速前进。一个小时后,他们走了大概两公里。前边交上了公路,虽然天黑,但也勉强可见。小罗格让褚文姬上车,准备把速度加快一点儿。文姬刚上车,他突然猛打方向盘,开下公路,把汽车隐到一棵树下。几乎同时,褚文姬也发现了夜幕上的那抹蓝光,一艘外星飞行器幽灵般地出现,飞向污水厂。不,不是一艘,而是七艘,它们成圆形悬停,把污水厂包在中间。但它们并没有开火,而是静静地悬停着。

    文姬在心中赞赏小罗格的敏锐反应,而小罗格也在心中赞赏文姬姐的惊人直觉。两人藏在树下,悄悄观察着。这时,远处似乎有什么动静,似乎是低沉的咆哮声。向声源方向极目看去,有小小的红光时时闪亮。

    红光越来越近,褚文姬突然悟到是怎么回事,“是污水管道!外星人一定在所有污水管道里撒了燃烧剂!”

    她的猜想没错。外星人是从那座工厂开始,在所有污水管道中撒了燃烧剂(可能就是他们用来焚尸的白色粉末),燃烧剂肯定是漂在水面上的,随着水流前行,一直推进到污水厂,这样可确保这一片污水管网中不会留下一个活物。没有多久,污水厂的上空就被火光映红了,一定是火焰的锋面到了水厂,那个庞大的沉淀池此刻完全被火焰笼罩。直到此刻,天上的七艘外星飞行器才同时凶猛地开火,污水厂的建筑很快完全倒塌,激起一片沉重的声响。但天上的火力仍不见减弱,又对那片残垣断壁轰炸了很久。

    外星飞行器终于停止射击,编队离开了。污水厂的大火也慢慢熄灭。两人望着重归黑暗的那片地方,不免后怕。从这件事上他们也悟出了外星人的性格特质,他们不喜欢做比较细致的工作,比如派军人悄悄搜查污水厂;而喜欢用最简单的方法把事情做到极致,比如他们对那座工厂和污水厂的过饱和轰炸,根本不考虑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