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云鬓添香 > 第 30 章

第 30 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2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 30 章

    苏落云做的是正经买卖, 没有遮掩的暗账,这进货单子上没有什么隐秘。就算丢了, 也不过拢账的时候麻烦些, 也没什么要紧的。

    所以她听完了掌柜的话,只吩咐他以后每次理账之后,一定要将账本放入铁柜落锁。

    她知道这事儿跟李荣甩不脱干系。可是只是丢了两页纸, 去官府都没法立案。若是为这事去乡下找寻李荣质问, 只怕他那满地打滚的老娘又要发功。

    待掌柜走后,落云还在想这事儿, 那眼皮子也在发跳, 觉得李荣的事儿恐怕还有后续。

    他被开了之后, 又来店里, 只怕是受了“高人”指点。

    她寻思这几日恐怕不能陪弟弟了, 还得亲自去铺上坐镇。只是, 第二日一大早,还没等她出门,人在家中坐, 祸事便从天而降了。

    当时姐弟俩正吃早餐,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嘈杂凌乱的拍门声。

    田妈妈听闻是几个粗嗓男声, 没敢开门, 只问外面是何人。

    结果外面的人说京城府尹司下的差役, 前来办理公差,若再不开门, 他们就要踹门而入了。

    田妈妈隔着门缝一看, 他们果然穿着衙役官服, 连忙开门。

    五六名官差鱼贯而入后,抖开缉拿文书, 直言有人举报瘦香斋的东家买入走私香料,所以他们此来就是要提审瘦香斋的东家去公堂问话的。

    苏落云听得一蹙眉,一旁的香草连忙取了银子要塞给公差,容得通融些。

    可那官差却看都不看,伸手格挡道:“陛下最近严查走私贩子,举凡有违国法者,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姑娘还是莫要害人了……”

    衙役不肯收钱,便说明案情重大!

    既然跟这些衙役说不清,苏落云只能换了身衣服,让弟弟稍安勿躁,容她去公堂上走一遭,若她一直不会来,弟弟也不用回苏家,只让田妈妈带着弟弟归雁坐船去寻舅舅胡雪松去。

    公差见她是眼盲的女子,倒也起了些怜悯之心,既然是问话,还没有定罪,也不必脚镣刑具伺候。

    等到了公堂上,落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有人举报瘦香斋私入了成色上好的乳香。

    要知道这类金贵之物,每年进入多少都在榷易院清清楚楚地记着,哪些入了宫,哪些分赏了人,还有哪些细碎的次品珠子流入了各家店铺,全都有迹可循。

    而苏落云就算当初从商人处买了些细碎的,按照用料也早该用没了。

    可瘦香斋供给北镇王府,还有驸马府的乳香一直在用,压根不见紧促。

    这位举报者也是神了,居然还弄来了瘦香斋的进货单子,上面的走账一清二楚,在外人看来当真是对不上账。

    苏落云这下终于明白那个李荣偷盗进货单子是为哪般了。

    大约是他先前溜入了香料内室,看见了那剩下的大半乳香珠,便笃定她私买了黑货,盗了进货账本子来报官告状。

    因为韩临风的名声太臭,为了避嫌,苏落云并没有将世子馈赠珠子的事情告知旁人,店铺里的人也不知那拳头大的乳香出处。

    往年里,各家香料铺子偷偷买些私货,都是心照不宣的隐秘,有些香铺子就靠这邪路子发家。

    掌柜师傅们也心照不宣。他们不过都是谋生做事,东家怎么进货经营,压根不需得他们操心,连想都不会去想。

    大约有人得了李荣的密报,觉得拿了瘦香斋的把柄,所以才这般兴师动众,打着采买私货的旗号来,报官告她。

    那府尹一早就看了流水账,又命人搜查了店铺,大致看了看那来历不明的香珠子,一皱眉头,觉得是遇到了大案,便沉着脸问苏落云,她店里那大颗乳香珠是在何处买来的。

    苏落云没有慌神,她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怕府尹审问。

    只是这珠子虽是北镇世子的赏,贸然说出来,对于她女儿家的闺名必定有大妨碍。韩临风那样一个风流世子,好人家的女儿是连边儿都不会沾的。

    不过这并不是落云最担心的。

    她最担心的是自己说了,官府势必派人问,她之前冷淡了几次世子贵人,虽然并没有起什么争执,但她刻意避嫌明显,韩临风又不是傻子,似乎也有些不快。

    现在自己落难了,世子府会不会袖手旁观,不来作证?

    若那韩临风一直对自己心存戒备,存了什么灭口的心思,此番不派人来,就可以手不沾血地剪除后患了……

    毕竟世子府若不肯派人作证,她也无可奈何。在府尹大人这边看来,又落得商贾女子高攀贵府的笑话。

    可若不说,此时又难以摆脱买私货的干系……

    苏落云正踌躇的时候,苏鸿蒙却满头大汗地赶来了。

    原来苏落云这般涉嫌购买私货,府尹也派人去香料行会询问会长了。

    苏鸿蒙自然也得了信儿,这才早饭都顾不得吃从家赶来。不过出门前,丁氏却劝他不要淌浑水。

    苏落云虽然是他的女儿,可店铺的生意是分开做的。就算她真犯了事儿,虽然要被重罚,却罪不及九族。

    既然这样,苏大爷何必淌浑水?

    陆家退婚的事情刚刚平息,那陆老爷倒是君子,又或者怕带累了儿子的名声,果然守口如瓶。

    苏鸿蒙这高悬的心总算半放下来,没想到大女儿那边又出了这等事情。

    他暗骂一声都不省心,便想趁着事情还没发酵,前来打点一下。

    若是有斡旋的余地,就算花些钱也认了,总不能让女儿背负罪名,入了大狱吧!

    是以听了丁佩的阻拦,他斜瞪了她一眼,没有要听的意思,便径直出门了。

    可到了公堂门口,苏大爷刚下轿子,丁佩坐了另一轿子急急赶来,一把扯住了他,小声道:“老爷,您怎么这么不谨慎,难道你忘了自己现在的官职?身在榷易院,却有女儿犯下购买私货的罪名,你说你清白,别人信吗?你这算是立在危墙之下,难以自保其身了!居然想着捞人?你忘了陛下之前重罚私贩子时的雷霆手段了?”

    被丁氏这么一说,苏鸿蒙的爱女之心顿时减了不少,他也是后知后觉惊出了冷汗。

    对啊,这又不是什么小案子!

    现在陛下看重私贩子逃脱官税,正赶在风口浪尖,若落云真的被定罪,他可真要跟着吃瓜络了。

    搞不好,还要落得监守自盗的名头。

    如此想定后,他后脊梁冒冷汗,本来是想拖关系找人通融的心思全都湮灭了。

    可未出嫁的女儿被抓,他这个大家长又不能不露面,只能硬着头皮先进去。

    待见到了府尹大人,苏鸿蒙先是板着脸痛骂落云一顿,再与府尹大人表示,家门不幸,这个大女儿天生不省心,只因为意外眼盲,觉得全家亏欠着她,作天作地。

    当初她闹将出去要独自开店,如今不守规矩闯下大祸,他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若她真的犯事,他请大人为证,就在公堂上大义灭亲,绝了父女之情,坚决不会为了她而徇私情。

    这番话听得府尹连连点头,看着苏鸿蒙涕泪纵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心有戚戚:儿女不省心,果然都是父母前世的冤孽啊!

    苏落云当初听到父亲来时,心里还有些感动,以为父亲担心着她,所以才来的。

    等听完了苏鸿蒙的慷慨陈词之后,苏落云先是面无表情,复又嘲讽一笑。

    是了,若干系到父亲的名声前程,她这个眼瞎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就此,她听了父亲的话后,一直紧握的拳头也慢慢舒展开了。

    若心里不想着依靠人,唯有全力自救,光是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么心肠一冷,也就看轻了许多事情。

    眼下的光景,女儿家的名声又值什么?她自不必瞻前顾后,先洗脱了官司再说。

    想到这,苏落云倒是消减了不少顾虑,她深吸一口气,也不理跳脚痛骂的苏鸿蒙,只对府尹大人道:“请大人明鉴,若这乳香的确非民女所买,而是他人馈赠,该如何算?”

    府尹蹙眉:“他人馈赠?”

    苏鸿蒙听了也一皱眉,这个孽障!就算编个说辞,也要说个靠谱的,乳香这么金贵的东西,谁会大手笔的送人?何况是那么大的一颗,堪比贡物的品阶,来路怎么会正?

    早知道她会带累全家,当初真该将她送入庙庵了事!

    苏落云不慌不忙,开口道:“大人收缴的乳香珠子上是有戳印的,是不是私货,大人一看便知……”

    她当初用那珠子时,也留了心眼,特意保留了乳香珠上有世子府库房戳印的一面。

    富贵人家,这类入私库的金贵东西都要盖印为证,若有下人手脚不干净,私卖出去也能寻到凭证。

    只要她证明这东西入过世子府,就可以确定不是从私贩子手上得来的私货。

    至于府尹大人认出后,心里也许会演绎出私相授受的桥段出来,认定了这是世子多情,给商户俏姑娘的赏。若府尹通达人情世故,大约到此打住,或者私下偷偷派人询问世子。

    韩世子痛快认了,那自是最好,不过是委托寄放在瘦香斋的原料,买卖一场,钱银两讫。

    若世子不认,想要就此给她些难堪也无关系。她趁着委屈也能伤心哭泣一场,做了勘破红尘的样子,跟大人说,世子说怎样就是怎样了,她概不解释,全认了。

    这样一来,大约会被人误会成世子风流,撩拨人又不认账,自己被始乱终弃了。

    要是这样更好。反正只要洗脱了私卖黑货的嫌疑,免了牢狱之灾,就算她说自己这珠子其实是从盗贼那里买了世子府贼赃也无所谓。

    大魏律例,买下贼赃者,赃物充公,罚金三倍。

    这钱,她卖房子卖地也出得起。

    若是能用钱银解决,她根本不想劳烦世子贵人来作证,更不打算费力维护名声,陈明自己的冤枉。

    挨上了北镇世子,名声大约是洗不清的。父亲到时候自然是觉得老脸丢尽了,可惜做女儿的自顾不暇,也管不了苏库使的脸面问题了。

    幸好她不必嫁人,不用担心未来的夫君蒙羞,就此赔银子了结这场乌龙官司,她再赶紧搬家走人,便也跟盘丝洞断得干干净净。

    那府尹听闻了这话,当真拿起了玳瑁阴阳镜,仔细看那乳香树脂上的戳印。

    这么一看,可不是有北镇世子府的印在嘛!

    府尹大人挪了镜片子,再端详跪在台阶下的纤美女子的花容月貌,顿时恍然:这珠子金贵,岂是随便送人的?

    原来这私货案子竟然扯出了段男女私相授受!那北镇世子当真不挑,连个盲女都不肯放过!

    不过这女子当真是貌美非凡,若与她有些风流韵事,也情有可原。

    只是……府尹大人看向那顶着青萝卜般脸色的苏鸿蒙时,又是一声叹息。

    这位苏老爷好歹也算有头脸之人,家里的嫡女居然背着他闹出这样的糟心事来。

    那个北镇世子纨绔一个,怎么会真心待一个商户盲女?别说为妻,就是为妾也不能成吧?

    如今这事儿捅出来,若世子府那边不认,只怕苏库使的脸上要有些挂不住了……

    苏鸿蒙也没想到,一向做事周瑾的大女儿居然跟北镇世子那样的浪荡公子扯上关系了。

    但凡她换个富贵府宅的公子勾搭,都得算她的本事!可是招惹了韩临风这样的酒囊饭袋又是图个什么?

    难道她没听说,韩临风先前得罪了鲁国公府的千金,闹得沸沸扬扬的笑话?

    想到这,苏鸿蒙真是要被气晕了。也不待府尹大人前去查证,冲过去想给跪在地上的女儿一个大耳掴子。

    家门不幸!他若不打死这孽障,真是难解心头之恨!

    可高高举起的手还没等放下,便被一个铁钳样的大掌一把捏住了。

    苏鸿蒙疼得“哎呦”一声,待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浓眉挺鼻的俊美男子不知什么站在了他的身后,正死死捏住他的手。

    “哎呦呦,快放手!你……你是何人?”苏鸿蒙疼得不行,加之他被那高大男子拎提,不由得翘脚挣脱了起来。

    不待那男子说话,府尹大人站了起来,惊诧道:“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苏落云虽不见人,可是鼻子已经嗅闻到了她为世子独独调配的香粉味道,也是诧异极了。

    他……怎么来了?

    就在这时,韩临风已经松开了苏鸿蒙的手,打开折扇,一边摇晃一边漫不经心道:“听说京城里有了新规,送人东西,都要先来官府报备。今日无事,便也这里坐坐,找府尹大人饮一饮茶。”

    因为处置过几次当街醉酒,搅闹店铺的事情,府尹大人对于这位纨绔皇族公子哥甚为熟悉。

    他虽然看不起这位爷,可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只冲着韩临风拱手道:“世子,您这是哪里的话,不过下官的确有事要与您确认一下,您若来了,倒也省了我派人请……来人啊,给世子搬椅奉茶!”

    韩临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公差搬来的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我今早原是准备出门。结果临巷子的苏公子哭着来敲门,直说姐姐受了冤屈,求得我府上的管事去作证。我正好与他顶头碰上,便听了听原委。好像是我府上的管事寄放在瘦香斋的乳香珠子惹了祸。我原也不必走这一遭,可管事却说,既然有人报官,说明牵涉重大。他一个管事前来,只怕会被官老爷判成勾搭货商,偷盗库房私卖的罪过,求着让我来看一看,做个人证,也免了随后的啰嗦。”

    府尹听他这么一说,只赔笑道:“贵府管事多虑了,若真是府上寄放在香铺子上的,您写封证明的书信及便是,何须亲自来走一趟?”

    韩临风喝口茶水,顺便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纤弱的女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必来此,可是方才听了苏归雁哭诉之后,想了想却还是亲自来了。

    方才入门的时候,恰好听到了那位苏老爷慷慨陈词,大义灭亲的桥段。

    那孤零零跪在堂上的姑娘明显感到不自在了。虽然她低着脖颈,却努力挺直后背,维持着仅存的尊严。

    当她那所谓的父亲捏着腔调高呼父女恩断义绝时,她紧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似乎都在微微发抖。

    是害怕?应该不是,那么就只能是伤心与愤怒了。

    那一刻,光是一个背影,却让人品出了无尽的酸楚……

    韩临风来的路上,其实生出些悔意,觉得多此一举。那姑娘不大乐意见他,他又何必来贴人的冷屁股。

    可直到苏鸿蒙不分青红皂白,举手便要打人那一刻,韩临风又生出了庆幸——幸好他今日来了,不然那冷屁股岂不是没人心疼?

    心念流转间,他便钳住了苏鸿蒙准备打下的手臂。韩临风那一下子可没有收着劲儿,甚至还刻意用了用气力,只让苏鸿蒙疼得都叫出来了。

    韩临风这一出面,场面就显得很微妙了。

    他虽然是个闲散世子,可也是能出入皇宫的皇族后裔,先圣德皇帝的子嗣。皇帝时不时赏他,以示对先皇敬重。

    世子府里有上品乳香珠,没什么稀奇的。

    丁佩随着苏鸿蒙进来后,一直立在公堂门边看着热闹。

    起初听苏落云扯出了北镇世子时,丁佩心力一喜,死丫头若是眼皮子短浅,真被个徒有其表的浪荡子给骗了……那可太好了!

    只是这丫头到底年轻,不懂爷们心思,这私下的馈赠勾搭,怎么上得了台面?

    那世子府若给她作证,岂不是坐实了韩世子看上个商户盲女的事实?丢不丢人啊?只要那世子没傻透,大约是不会出面认下的。

    丁佩觉得苏落云此番就算洗脱了罪名,也臭了名声。若是苏鸿蒙觉得丢人,这丫头搞不好又要被遣送回乡下,甚至被押进庙庵剪了头发。

    可万万没想到,北镇世子爷居然缺心眼到家,也不怕丢人,眼巴巴地亲自跑来给苏落云作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