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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枯燥无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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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神话里神魔永恒的战场般,炮火一刻不停地开火,炮弹砸在地上溅射出数不清的碎片,切割着沿途的所有事物,腐臭的尸体堆满了堑壕,士兵们像是受到了邪恶力量的扭曲般,逐渐失去了人类的形体,像是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般,嘶吼着挥舞刺刀。

    一阵阵微风袭来,掀起漫天的黄沙,黄沙之后压抑的低鸣回响在战场之上,黑压压的苍蝇群如同秃鹫般掠过,它们钻进尸体里,留下数不清蠕动的白色蛆虫。

    从高空看去,焦土的大地上,士兵们像是数不清的蚂蚁,他们挥舞着畸形的肢体,朝着那唯一的敌人发起了冲锋,然后在冲锋的路上,被漆黑的剑刃斩的七零八碎,就像流水线上的肉类,被绞肉机切割成细腻的肉泥。

    士兵们没有因这破碎的肢体感到恐惧,相反,他们踩着一具具倒下的尸体继续前进,伴随着无意义的怒吼与牺牲,终于有一名士兵靠近了那真正的敌人。

    刺刀散发着明晃晃的光亮,士兵使出全力朝着敌人突刺,可这牺牲了无数人才达成的一击,也仅仅是略微擦破了男人的皮肤,然后士兵被漆黑的剑刃当头噼开。

    不断重复这牺牲与死亡的轮回。

    彻底死去的前一刻,士兵怒视着敌人,他没有心智,甚至说他究竟是不是人也不确定了,在邪恶力量的显现下,他们都变成越发扭曲,如同故事里的怪物。

    空白的躯壳下,士兵们只这漫长折磨中所扮演的行刑人一角色,但如果他们有心智的话,士兵们一定会陷入比被行刑人还要深的绝望里。

    是的,不知何时起,角色互换了,士兵们反倒成为了被行刑者,与那头疯狂的怪物一起,被困在了这近乎永恒的空间内。

    他们杀不死那头怪物,而那头怪物则以永恒的时间反过来折磨他们。

    “这是一场试炼。”

    虔诚的、犹如祷告般的声音在士兵间响起,漆黑的剑刃卷起一重风暴,锐利的锋刃噼开了无数的躯体,大抹大抹的鲜血被抛入空中,又化作连绵的血雨坠落不止。

    鲜血浸透了大地,而大地像是经受过无数次鲜血浸染般,焦黄的土壤早已泛起了猩红的色泽,放眼望去,整片战场都化作了一片猩红的大地。

    隆起堆积的尸山上,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只是勉强蔽体而已,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有的已经愈合了,有的还在淌着血,还有许多累积起来的鲜血凝固,变成一片片的血痂凝固在身上。

    他拄着剑,遥望着那些朝他再次发起冲锋的士兵们,已经很难判断这些家伙算不算是士兵了,熟悉的军装下只是扭曲的肉体,他没有想太多,只是面无表情地迎接这一切,如同习以为常的工作一样,将所有靠近的敌人砍翻在地。

    时不时也有士兵朝着他开火,但这类士兵并不多,就像那些使用火炮,亦或是驾驶坦克的士兵一样,操控这样的工具,对于异化成怪物的它们而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有时候他会庆幸这一点,这会使自己面临的压力少很多。

    温热的鲜血洒在了脸颊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这些温热的液体纳入口中,在漫长的折磨里,这算是他唯一可以用来解渴的东西。

    “伯洛戈……伯洛戈·拉撒路。”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以确保自己不会迷失在这场杀戮之中,疲惫的目光再次变得炯炯有神起来,伯洛戈横砍,斩掉了一名士兵的头颅,将他的尸体扛在身上,发力狂奔。

    消瘦的身体里像是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般,伯洛戈轻而易举地撞开了向他冲锋的人群,一枚枚子弹落在扛起的尸体上,在伯洛戈跃过又一道堆满尸体的堑壕后,他甩开了身上的尸体,顺势贯穿那名手持枪械的士兵。

    有更多的士兵围了上来,刺刀完全和他们的血肉长在了一起,他们发出呜咽的声响,而伯洛戈也和先前的百次、千次一样,将他们杀光,留下一地堆积的尸骸。

    尸体高高地堆起,像是一张巨大的王座般,伯洛戈坐在尸堆里,此刻除了苍蝇们那没完没了的嗡嗡声外,战场寂静的不行。

    这是伯洛戈在这漫长折磨中少有的安宁时光,炽热的阳光晒在身上,烤的他浑身都传来隐隐的痛感,从伯洛戈迈入这片地狱里,这颗太阳便没有坠落过,它犹如天神的眼睛,无情地审视着自己。

    伯洛戈也曾试着找过阴凉的地方,但那些可以藏身的堑壕大多已经被尸体堆满,又或是爬满蛆虫,即便狼狈成这副样子,伯洛戈还是希望自己能稍微体面些,以免那些蛆虫爬上身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也没有饮水、睡眠,在这地狱里,伯洛戈的生理极限被无限的拉长,即便抵达了峰值,他也只是感到无尽的痛苦而已,并非真正的死去。

    似乎在这里唯一解脱的办法,便是让这些怪物将自己吞食。

    伯洛戈拒绝认输,为了缓解这份痛苦,他有时会切下这些身披士兵外表怪物的血肉,然后在燃烧的焰火里炙烤,那味道并不好,吃起来像是在嚼一块干枯的树皮,他有时候也会闭目沉思,但这样的时间持续不了多久,就会被袭来的士兵打断。

    这是阿斯莫德的诅咒。

    为了避免漫长的厮杀令自己迷失,沉思的片刻,伯洛戈会反复地回忆自己迈入这片地狱前所经历的种种,他告戒着自己,这一切没什么。

    自己仍是那坚毅的意志,而非在杀戮中沉沦。

    沉思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伯洛戈只休息了不到半小时而已,虽然在这地狱里没有可以用来判断时间的东西,但在黑牢里的日子,伯洛戈已经磨炼出了判断时间的本事,这对他不是问题。

    伯洛戈清晰地记得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也以清醒与理智对待这每一分每一秒的折磨。

    嘹亮的军号声再次响起,它响彻了快有四万多次了,不久后狰狞怪异的士兵们从血腥的大地上浮现,他们注意到了坐在颅骨王座上的伯洛戈,咆孝着对他发起了又一次冲锋。

    第几次了?

    伯洛戈思索着,他记得冲锋的次数与军号响起的次数一样,这应该也是第四万多次的冲锋,但详细的数字伯洛戈已经有些回想不起来了。

    算了,至少大致的时间伯洛戈还记得。

    伯洛戈举起怨咬,朝着人群俯冲了下去,他踏过干裂的猩红的土地,碎裂的土块下,浮现的是一张腐朽的颅骨,在颅骨之下是更多的颅骨,它们一重重地堆叠在了一起,在平坦的大地上堆积成山。

    这都是伯洛戈所斩杀的敌人,他们倒在一起,扬起的黄沙又将它们淹没,如果不是刻意回忆,有时候伯洛戈也会忘了,这是座尸体堆积起来的山坡。

    咆孝的人群被伯洛戈轻而易举地冲散,伯洛戈最先解决的永远是那些持有枪械的士兵,很快,伯洛戈就杀穿了队伍,身影在一个个士兵之间闪转腾挪,士兵根本瞄准不了伯洛戈,而当伯洛戈完全暴露在他眼前时,还未扣动扳机,他的手臂便连同枪械被一起斩断。

    如果士兵们有心智的话,他们或许会幻想伯洛戈是头不死的怪物,甚至说,他们会觉得伯洛戈是不可战胜的,在魔鬼的阴谋下,他们与这头怪物一起被关进了永恒的牢笼里。

    这是魔鬼对士兵们的惩罚,伯洛戈是被派遣而来的天罚。

    想到这些,伯洛戈的心情好了许多,这种幻想是他自折磨开始以来,少有的慰藉。

    对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来的?

    破碎的肢体与鲜血间,伯洛戈试着回忆,漫长的杀戮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例如伯洛戈变得有些不够集中,有些健忘。

    不等伯洛戈继续想下去,引擎的轰鸣声逼近了,一台锈迹斑斑的坦克冲出了斜坡,炮管垂向伯洛戈。

    轰鸣的爆炸声响起,冲击将伯洛戈掀翻在地,破碎的尸体与温热的内脏,还有一重重黄土盖在了他身上,伯洛戈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传来明显的痛意,似乎有弹片切进了身体里,但这不足以杀死伯洛戈。

    在这漫长的折磨里,伯洛戈受到了数不清的伤害,有些时候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似乎只要不是致命伤,他总能恢复过来,一如既往。

    伯洛戈用力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黄土,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体上爬,应该是那些白色的蛆虫。

    不远处是炮弹砸出坑洞,坑洞的内是数不清的尸体,这片土地也是由尸体堆积起来的,伯洛戈都快忘了这件事。

    炮管再次瞄准向伯洛戈,而这时伯洛戈已经起身狂奔了起来,轰鸣的炮声响起,伯洛戈轻易地躲过了炮击,炮弹落入身后,再次掀起无数破碎的尸体。

    伯洛戈俯身冲刺,怨咬一剑砍穿了坦克的履带,伯洛戈喜欢这把剑刃,它像是永恒锋利一样,无论伯洛戈用它杀死了多少的敌人,它都不会有任何豁口,也不会变钝,在这地狱里,它帮了伯洛戈很大的忙。

    一连串的斩击不止噼断了履带,连带着车轮也一并碎裂,坦克瘫痪在了原地,伯洛戈则迅速地跃上车顶,又一剑将炮管斩断。

    先前伯洛戈还会粗暴地撕开装甲,冲入车内将车组成员全部杀死,后来他发现自己只要瘫痪坦克就好,没必要浪费体力去做那些多余的事。

    伯洛戈站在停摆的坦克上,密密麻麻、犹如蚂蚁般的士兵们朝他冲来,这时伯洛戈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想的那个问题了。

    自己在这地狱里究竟度过了多久?

    伯洛戈自问自答道,“大概……十年了吧?”

    十年。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令人绝望的时间尺度,但对于伯洛戈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场略显严苛的试炼而已,早在那漫无天日的黑牢里,伯洛戈就已习惯了这一切。

    伯洛戈甚至没有感到绝望与痛苦,他只是在这漫长的厮杀里,倍感枯燥与乏味。

    枯燥乏味的生活。

    没错,伯洛戈是这样形容这持续了十年的折磨。

    第一名士兵爬上了坦克,还未发动攻击,怨咬便斩断了他的头颅,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数不清的。

    没有比这更枯燥的生活了。

    至少在黑牢的日子里,伯洛戈还有时间去思考,去想一些哲学性的问题,可在这,他只是消磨着时光而已。

    有人会形容伯洛戈变成了一台杀戮机器,但伯洛戈更觉得自己是一个工厂流水线工人,他的工作就是杀光这些敌人,再怎么惊心动魄的战斗,持续了十年,也变成了一场高效的工作而已。

    就像在流水线上杀鱼一样。

    伯洛戈对此早已熟练,哪怕仅聆听敌人的吼声,他也能精准地挥出剑刃,砍断那由远及近的声音。

    有时候伯洛戈也会在这折磨里变得垂头丧气,他会怀念帕尔默的冷笑话,怀念和他一起看电影的日子,他也想念艾缪,这个女孩总会问一些蠢问题,伯洛戈想念那些蠢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伯洛戈再次见到她时,会给她一个拥抱。

    伯洛戈也渴望再次品尝食物的味道,最好再来一杯冰镇的橙汁,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好好睡一觉。

    就这样思索着,众多的尸体垒在了坦克的边缘,一圈接着一圈,像是拔地而起的小山。

    这样的小山包在战场里有很多,堆积到一定高度后,它们倾倒下来,累积的尸体铺平了大地,再有黄土淹没,在伯洛戈的努力下,十年以来,这片永恒战场的水平高度,应该提升了至少数米。

    应该没有敌人了,伯洛戈在车顶坐了下来,等待着下一次军号的响起。

    伯洛戈是个固执、倔强的人,他不会认输的……哪怕厄文都没有认输,因此有时候休息的间隙里,伯洛戈也不全是在闭目沉思,他会仰起头,对着那烈日说道。

    “我不会认输的。”

    伯洛戈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这十年里他很少说话,就像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

    “我很少赢,”他又说道,“但总会赢的。”

    太阳暗澹了下来,这是它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异变,紧接着整个天幕都黑了下来,阴影吞噬了大地了,也将伯洛戈一并淹没。

    伯洛戈没有因此感到惊慌,他静候着,黑暗里传来玻璃破碎般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坍塌,随后一抹微光在黑暗的尽头升起。

    十年以来,伯洛戈第一次露出微笑。

    “我来救你了。”伯洛戈喃喃自语着,“我来救你们了。”

    伯洛戈提起怨咬,朝着光芒走去,这场为期十年的漫长厮杀结束了,现在伯洛戈要赴约另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