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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2 灵魂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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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纷飞,下的冒了烟。

    今年的雪格外大,如果不是疫情影响,雪乡和冰雪大世界的生意应该特别好。

    可是面对疫情,早已经没了瑞雪兆丰年的喜悦,雪大路难,给防疫带来很多负面影响。

    范仲之一身厚厚的衣服,拄着一根树棍子在村里巡视。范东凯跟在他身边,穿着家里最厚的衣服,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极了几十年前的范仲之。

    得到上级命令后一天之内,村子完成封锁,所有人员不得出入。

    对于东北的农村来讲不出去是肯定的,平时也没人出去。

    困难的是村子里有32名外出务工人员返乡过年,大多数都来自南方,风险不可控。

    大雪封门,在家暖和和的往炕头上一坐,要么喝着茶水聊闲天、要么找人打麻将,吆五喝六倒也快活。

    那些返乡务工人员也都是从小长到大的,一年没见,大家都盼着在这时候聚在一起吹吹牛,亲近一下。

    可是,

    今年禁止聚集。

    范仲之用自己的威望压下去所有不同意见,全村党员无条件集合,在大雪中分班巡视,仿佛当年在战场上面对美国鬼子一般。

    范东凯在内的很多人劝范仲之很多次,但老人家倔脾气上来,根本不听劝。走路不方便就自己在路边捡了一根木棍,自制成拐杖拄着巡视全村。

    所有人都封在家里,这种事情对于一个象牙塔里的年轻人来讲似乎没有多难。了不起窝在床上、炕上刷手机、打排位,时间也就过去了。

    但范仲之走过几十年的岁月,深深知道这种非常手段下,必然蕴藏着剧烈的风险。

    尤其让范仲之恼火的是没办法面对面跟人做工作。

    每当范仲之想学当年指导员政工工作的办法,都会深深叹一口气。

    连政工工作都没法做,这仗打的真心很窝火。

    但再怎么难,也要坚持下去!

    送别吴冕,范仲之回到老家,没想到这么快各村屯都要克服种种阻碍要隔离14天。

    只能用自己几十年老支书的威风把不满意见压下去,至于其他工作……等可以聚集后,挨家挨户再做。

    范仲之缓缓走在雪地里,他走的很慢,但眼睛很亮,像是鹰隼一般巡视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家一户。

    村子里的党员也在无规律、不间断巡查,见面后会远远的和老支书打个招呼。

    “爷,大家私底下都说你老顽固,早都老糊涂了。”

    “让他们说。”范仲之哑声说道,“只要老老实实给老子在家蹲着,愿意说啥就说啥。”

    “你这又是何苦呢,现在的支书又不是你。”范东凯劝道。

    “老赵家的小子扛不住。”范仲之道。

    “能做到什么样算什么样,你就该老老实实在老鸹山待着,那面条件多好,非要回来吃苦。你说说这大冷天的,口罩里都是冰……我倒是没事,你说你要是有个好歹的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死。”范仲之鄙夷道,“这点雪还叫雪,多少年都没封门了。”

    “天冷啊,现在温度零下三十三度,韦医生可嘱咐过我,说一定要小心你的……”

    “韦大宝那小子呢?你和他有联系么?”

    “现在老鸹山的病房没什么事儿,他去发热病房,处理发热、疑似新型肺炎的患者。”

    “这是最危险的地儿,我在自己村子里遛弯,有什么危险的。”

    “你所大岁数了心里没数啊,刚做完那个大的手术……”

    话音未落,范仲之手里的棍子横扫,范东凯向后跳了半步,嘿嘿一笑,“爷,你这也不是巡视全村,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一直在一个小圈子里转悠。”

    “你懂啥。”范仲之拄稳木棍,“村子里有几户人家的泼皮癞子待不住,成天就琢磨着聚在一起打麻将。赵支书以后还得工作,他唱红脸;我特么黄土埋到脖子,用不着这些,这份活我来做。”

    范东凯哭笑不得。

    得罪的人,他走之后肯定记在自家身上。

    不过爷爷就这脾气,自己肯定是说不通就是了。虽说得罪人,但范东凯也不怕。

    爷孙两人缓缓在雪地里走着,忽然一个人影闪现。

    “老孙家二小子!”范仲之大声喊道。

    风声呜咽,把范仲之的声音淹没在风雪里。

    那人一溜小跑,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范仲之的喊声,反正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范仲之这种年纪根本追不上他,他也没想着追。

    伸手。

    范东凯打开衣服,把一直揣在怀里的大喇叭拿出来,打开开关,塞到范仲之手里。

    “喂喂喂~”

    范东凯有些恍惚,一瞬间仿佛回到自己害光腚玩泥巴的岁数。村子里的大喇叭每天传出来的,就是爷爷的喂喂喂的声音。

    “老孙家的二小子!”

    “你要脸不要?”

    “你四人不四?”

    “你听不懂人话?”

    灵魂三问,如同子弹一般直穿人心。

    声音很大,穿透风雪,在村子里回荡,每家每户每个人都能听到。

    范仲之破口大骂,毫无遮拦。

    “让你在家隔离,跟特么害你似的。”

    “感染病毒,一家老小都死了,你特么攒的钱都是你家亲戚的!”

    “滚回去!”

    “还不赶紧滚回去?!你在草垛猫着我就看不见你?”

    “准备去谁家打麻将?信不信我马上报警,说你们聚众赌博?”

    “给脸不要脸!”

    一连串粗粝的骂声回荡着。

    范仲之并不喜欢骂人,工作作风也绝对不是这样。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有非常的手段。

    连政工工作都没法做的时候,简单、粗暴、直接,先执行再讲道理是一种最优解。当年林帅就此事特意下过文件,范仲之学习过。

    在范仲之的骂声中,中年人灰溜溜的回家,关门的时候似乎还骂了句什么。

    范仲之不在意。

    他只管自己村子千万别出事。

    把大喇叭递给范东凯,范东凯很郑重的把喇叭揣进怀里,像范仲之用体温温暖军号一样,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喇叭。

    一切都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