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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2 生死事小,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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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吐蕃人看来,唐军行军迟缓、外强中干,实际情况自然不是这样的。

    虽然主力大军因为战机与辎重等因素、距离渴波谷还有一段路程,可是郭知运所率领的前锋部伍却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甚至早在吐蕃军队到来之前,他们便对暖泉驿周边地形情况进行了一系列的侦查。

    只不过由于暖泉驿并非一个独立的关口,需要同时控制周遭多个据点,才能将此处地形转化为己方的优势。这当中便涉及到一个分兵的问题,再加上郭知运的前锋部伍大多为游弈骑兵组成,在经过一番考量后,郭知运还是决定放弃在此处驻兵,不让这些据点成为限制前锋游弈机动力的因素。

    郭知运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也是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如果吐蕃前期抵达的人马太多,完全占有了这一系列的攻防据点,势必会给唐军接下来的行动带来阻挠,需要进行破关攻坚的战斗。而且渴波谷关口又关系到黄河九曲的安危,若吐蕃军队站稳脚跟后分兵进入,也会对九曲唐军的调度带来极大影响。

    但郭知运作此选择,自然也是经过了充分的考量。

    “蕃军远来,其前部徒众必然不盛。况海西之地久为噶尔家割据、势绝其国,虽有峰岭之险,其国中徒卒如行异域、亦难仰此便利。且蕃人势力倾轧、军心不纯,一旦有势可凭,必然既骄且躁,不能因势利导,当中大有战机可觅!”

    郭知运年龄并不算老,但已经是从戎十几年的陇边宿将,更曾前往长安系统性的学习兵法韬略,在外事经略方面虽然不像郭元振那样诡计多端,可是对战争中一系列因素的取舍判断也自成章法,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军事人才。

    青海地势崎岖多变,而大非川区域则是一片难得的开阔地境。此间地势西阔而东窄,诸如那录驿、暖泉驿等地虽然也都各依山谷沟壑设立,但更多的还是行途补给休憩,谈不上是什么奇险之地。

    由于大非川西侧地势平坦开阔,一旦东面有大军杀入,其实很难进行封堵围截。哪怕用兵强如钦陵,当年虽然占据地利优势,但也并没有试图在大非川西侧拦截唐军,而是避开唐军主力,选择对后方的辎重下手。

    如今唐蕃两方攻防之势略同旧年,但战场上实际的参战者却换了新人。

    唐军虽然是强龙入境,但吐蕃也谈不上是本土作战,所以摆在吐蕃面前的战术选择同样不多,要么是将唐军完全放入大非川,依托后路山岭之势固守作战,要么是迎头而上,在大非川东侧的狭窄之处对唐军进行围堵。

    抛开这些战前的利害取舍不说,吐蕃前路人马在抵达暖泉驿之后,果然没有选择就地驻守,而是继续向前挺进。

    这样的选择正中郭知运下怀,他本来还以为吐蕃远来疲敝之众,或还要进行一些挑衅之类的行为才能将对方赚出交战,却没想到吐蕃前路人马比他所猜测还要刚得多。

    既然对方这样的刚烈,唐军自然没有回避的道理。所以当斥候报回蕃军的行迹之后,郭知运当即便传令诸营,准备交战。

    战前千般算计,可真正到了交战的时候,无非弓刀用强而已。当得知蕃军已经将要到来的时候,前锋诸营顿时也沸腾起来,营中军士们纷纷饱饲战马、诸营都响起一片砺石磨刀声,唯恐刀锋不利、杀敌不够尽兴。而各营将官也都纷纷聚集于大帐之中,一个个力争先驱。

    在诸多请求出战的将领中,表现最为激动的便是李葛:“末将别无所计,惟求能先阵杀敌!生而三秦军户子弟,幼少便听亲长讲诉旧耻悲苦,今日有幸列阵王师先驱,生死事小、血债血偿,否则无颜归见三秦父老!”

    大唐与吐蕃之间的旧怨不必多说,而讲到对吐蕃的仇恨,尤以关中的府兵子弟们最为浓烈。旧年几次与吐蕃的交战,关中府兵都是主力担当,也因此而死伤惨重。诸如李葛的养父李光,便曾参加过仪凤年间的湟川之战。

    虽然说府兵制度的崩溃自有历史大势的缘故,可几次青海作战的失利也起到了极大的加速作用。因此这些关中府兵子弟们对于吐蕃,是有着深刻的国仇家恨。

    李葛旧为故衣社头目,是伴随着当今圣人一路成长起来的旧人,凭其资历功勋早已经够资格担任方面大将,此前也的确在朔方独领一军。可是在当圣人决定收复青海的时候,他便接连上书恳求能够随军出征,甚至甘愿自贬职任,只做一个前锋营将,也要凭着自己的武功,洗刷父辈们的耻辱怨恨。

    当然,前锋大营中类似李葛身世的将领不乏,所以尽管李葛求战恳切,但其他将领也都不甘人后,更有人冷笑道:“国仇家恨,岂独李某!今狂贼猖獗马前,勇力者谁甘落后!”

    诸将全都求战心切,这也让郭知运有些为难,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先驱入阵、痛快杀贼,但眼下作为前锋主将,自然不能意气用事。

    “若首阵不捷,末将以死谢罪!”

    见众人竞争激烈、主将犹豫不决,李葛索性抽刀刺臂,大声说道。

    “戎袍自有贼血洗濯,将军何须此态!”

    眼见李葛如此激动,郭知运也连忙起身夺下其人手中佩刀,讲到真正的官爵品阶,李葛甚至还要比他更高,所以态度也是颇为客气:“便请将军先赴前阵,我等袍泽蓄力阵中,务必令贼不得生还!”

    李葛得此军令,顿时喜形于色,告谢起身,同时环顾周遭不乏失望的众人一眼,大笑说道:“某便先行一马,若首战不威,诸位尽可唾我!”

    说完之后,李葛便先行退出,入营召集部伍准备出战。而帐内郭知运也返回座位,继续的调兵遣将。

    午后时分,吐蕃的骑兵斥候已经出现在了唐军前营外,远远观望唐军营帐设置,也并不敢过于靠近,游走一番,眼见营中有唐军游卒外出驱逐,便纷纷拨马撤走,回报消息。

    率先抵达战场的这一支吐蕃军队,规模有两千多人,一个个甲袍鲜亮、武装精良,一眼望去军势不俗,远不是青海那些土羌武装能够相提并论,哪怕在吐蕃主力大军中也属于精锐之选,乃是直属于赞普的王室卫军。

    这一支军队的主将同样不俗,是一名年在三十多岁的蕃将,虬髯怒张、膀大腰圆,一身披挂更是醒目至极,身着虎皮披肩、豹皮大袍,庞大的身躯跨乘在马背上,就连那神骏的战马都显得有些瘦弱。

    这将领如此披挂穿戴自然不是为了夸奇耀眼,而是吐蕃军队中一种颇为特殊的装扮,名为六勇饰,只有真正的勇武并大功之士才能获赐,其他人则不可穿戴。

    除了孔武有力之外,这名蕃将的身份也比较特殊。其人名为擦布卡巴,擦布氏乃是吉曲河谷的一个氏族,而除此之外,擦布卡巴一个更加显赫的身份就是赞普赤都松赞的妻兄,同时也是赞普麾下最为重视的七勇士之一。

    听到斥候回报前方已经发现唐军的营地,擦布卡巴脸上顿时流露出好战喜色,喝令道:“加速前进!与唐国交战的首功,我必拿下!”

    口中叫嚣凶狠,但擦布卡巴也并非完全的莽撞,从斥候口中得知唐军营地规模不小时,还是下令让斥候传告后方几路人马,让他们加速前行,共同向唐军营地发起进攻。

    随着队伍继续前行,远处的坡地上已经可以看到唐军的营垒旗帜,只是野地中仍然没有出现大队唐军活动的痕迹。

    眼见如此,擦布卡巴更是喜形于色,勒令部伍暂时停止下来,稍作休整并披挂战甲,而自己也换下了那标示性的虎皮勇饰,披挂上一身坚固甲胄。

    作为高原上的霸主,吐蕃军队的装备水平并不逊色唐军,而这支队伍作为王室卫队,武装更是精良得很,一番整装之后,那股凛冽杀气便肆意弥漫起来。

    “唐军此前已经怯懦不前,眼下我强军已经将要践踏营地,却还保守不出,可见怯弱丧胆!”

    擦布卡巴甲胄披挂起来之后,眼中凶芒闪烁,望着前方的唐军营地沉声道:“但唐军的营垒障碍也是一桩麻烦,我军轻装疾行,并没有携带攻坚器具,他们若死守不出,恐怕要与后路人马分功。挑选通晓唐人言语者,营前叫阵,激怒唐军出战!”

    他这里还在担心自己来势汹汹、过于凶猛,或许会吓得唐军不敢出战,可是这里还没有选定叫阵之人,对面唐军已是营门大开,一路精骑策马冲出,激起的烟柱冲天而起。

    “来得好!上马,杀敌!”

    眼见自己多虑了,擦布卡巴先是一喜,继而便生出一股似被冒犯的羞恼,翻身上马,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大吼道。

    随着主将一骑冲出,其余吐蕃军士们也都纷纷打马驰行起来,哪怕在高速运动之中,阵型仍然不见涣散,足见乃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