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如意事 > 604 疯狂

604 疯狂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2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

    永福宫内,一片寂静。

    其内的宫人已不再是往常熟悉的面孔,自太庙之事后,但凡是永福宫中人等,上上下下无不是罚的罚,审的审,死的死。

    如今控制着永福宫的是新调拨来的内侍。

    近身“照料”荣贵妃的,亦只有一名嬷嬷而已。

    这嬷嬷姓常,四十岁上下,生得一张容长脸,发髻梳得极整洁服帖,走起路来脚步稳且快,处处透着干脆利落之感。

    她快步进得空荡荡地寝殿中,来至榻前并不行礼,只微微垂眼道:“陛下到了,还请娘娘速速起身接驾。”

    榻上昏昏沉沉的荣贵妃闻言猛地睁开了眼睛。

    “陛下来了?!”

    “是,娘娘起身吧。”常嬷嬷的语气不怎么客气。

    荣贵妃也早已不在意这些了,她有些吃力地撑起身下榻,赤着足踉踉跄跄地扑到梳妆台前。

    做工精细的水银镜内,映出一张苍白憔悴且双颊略有些凹陷的脸,披散着的发亦是毛躁不堪,再无往日半分娇艳鲜活——

    荣贵妃一下子便慌了。

    不行。

    皇上极不容易过来,绝不能叫他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她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才行!

    否则她撑到现下又有何意义?

    她想要活下去!

    荣贵妃手忙脚乱地去找脂粉。

    “我的胭脂呢……”

    “我的珠钗呢?!”

    “快……快替我梳发!”

    常嬷嬷冷眼看着这一幕:“娘娘莫要找了,这些个物件儿皆已收起来了。”

    一则是对方如今虽尚有贵妃之名,却已无贵妃之实,那些东西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二来是为防对方试图自残自尽,故而一应尖锐之物早早都挪离了——但就这些时日对方的表现来看,却是多虑了。

    这位贵妃娘娘,根本没有任何自尽的念头和胆量。

    她时常在想,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如何下定的弑君的决心——想来大约是一时被什么念头冲昏了头脑,直到如今尝到了苦果才迟迟知道害怕。

    “那怎么行……”荣贵妃忙拿手指去梳整头发,然后那满头青丝竟一抓便掉一把,这使她面上神色愈发惶惶不安。

    近一月的囚禁与折磨,已叫她的神智几近濒临崩溃。

    此时有脚步声传入殿中,面容虚弱而神态紧绷的庆明帝在李吉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荣贵妃忙转头看过去。

    “陛下……陛下!”

    视线捕捉到庆明帝的一瞬,她便立时扑了过去。

    跟在庆明帝身侧的两名禁军见状便要拔刀相拦。

    庆明帝却抬手示意不必,一双结了冰霜般的眼睛里有着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荣贵妃扑在他身前跪了下去,双手紧紧攥着龙袍一角,仰着脸哭求道:“陛下,您终于肯来看臣妾了!臣妾早已知错了,是臣妾一时糊涂,只因太过担心璋儿的安危才会被人利用!太庙当日,臣妾也并非就下定了决心要害陛下的……纵然那盏茶未曾被打碎,臣妾也绝无可能会真的看着陛下饮下的!”

    “臣妾是愚钝之人,脑子也不灵活,一时不知怎地就犯了傻……现今已经知错了!求陛下看在璋儿的份儿上,饶臣妾这一回吧!”她似极怕皇帝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不住地说着:“……臣妾愿长居冷宫,或青灯古佛,日日替陛下和璋儿祈福,以此来赎罪!”

    话末便重重叩起头来。

    “璋儿……”庆明帝笑了一声,口中重复着念道:“璋儿……”

    他抽出被李吉搀着的手臂,缓缓蹲身下来,看着面前的荣贵妃,似有些好奇地问:“你口口声声说担忧璋儿,可怎么自朕过来,却只听你一味求饶,而半字未有问及璋儿如今的下落安危呢?”

    太庙出事当日,璋儿被掳的消息便传开了,她在被押回宫的路上必然亦有听闻。

    荣贵妃磕头的动作一顿,抬首拿一双泪眼看着他:“臣妾知道陛下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回璋儿!您不会不管他的!”

    庆明帝抬起右手捏住她的下颌,紧紧盯着她,声音缓慢而幽冷:“是啊,璋儿可是朕的亲生骨肉,朕岂会不救他……朕非但要救他,还打算另立他为储君,日后好替朕打理我谢氏江山呢。”

    荣贵妃扯出一丝艰难的笑意,忙附和道:“是,璋儿虽是还小,但他处处皆像陛下,宫人们也都说他聪明机灵,待再大些,定能替陛下分忧的……”

    庆明帝闻言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说得好,像朕!”

    察觉到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愈发用力,荣贵妃疼得想要皱眉,却仍旧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伤不在表面,而是内里……

    她约是十日前被喂了毒,那毒日日都会发作,叫她生不如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似乎不相信她的说辞,借此来逼她开口,说出全部真相。

    可那是她绝不能说的……

    一旦说了,便真正是半点活路都没有了,且等着她的必然是较之当下数十倍数百倍的可怕下场!

    她必须要活下去……

    只要她能撑过眼下皇帝这关,待璋儿被找回来,她便还有活路!

    纵然是在冷宫中煎熬些年头,可璋儿总会长大的……他必然不会不管他的母妃!

    至于越郎……

    越郎现下如何,是否还活着,她近来已不敢去多想……

    她一直告诉自己,若想知道越郎如今怎样了,就必须要先活着离开这里才行!

    只要她还活着,就总还有办法可想的!

    若越郎当真出了事,她也要留着这条命替他报仇……!

    见她眼中尽是哀求之色,庆明帝笑着问:“爱妃如今可是真的知错后悔了?”

    荣贵妃点着头,哽咽道:“是,臣妾当真知错了,无一日不在忏悔煎熬!”

    “朕瞧着也像是真的后悔了的……”庆明帝捏着她的下巴,左右转了转,打量着她的脸,道:“就是不知悔的是给朕下毒,还是悔自己太蠢,行事不够周全,未能一次得手杀得了朕、继而救出你的情郎?”

    “……”荣贵妃虚弱无力的身体刹那间变得僵硬,像一尾被冻僵在冰面上的鱼。

    “嗯?”庆明帝松开了钳制她下颌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脸颊。

    荣贵妃的呼吸忽窒忽松,声音干哑地道:“陛……陛下……臣妾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听不懂啊……”庆明帝似理解地笑了笑,自怀中抽出一物,丢在她眼前:“看看吧。”

    荣贵妃怔怔地垂下眼睛看去。

    两片麻布上染着点点血污,但最醒目之处却是那笔笔猩红——

    一道道,一笔笔,所拼成的,显然是一个她极熟悉的“培”字……

    是她的越郎!

    “这是他想方设法托人送进宫中的,指明了要送来永福宫,交到爱妃手中……”庆明帝笑着道:“他还在等着爱妃出手相救呢。”

    说着,眼中的兴致愈发浓了:“他怕是不知爱妃为了他是如何铤而走险,连弑君这样的事情都敢做……你瞧这从中撕作两截的血布,像不像在威胁爱妃?”

    “爱妃为他冒险至此,到如今都不曾将你二人之事透露半字,他倒好,为了自己活命,不惜冒着将爱妃拖下水的风险也要送此物入宫求救……”

    庆明帝嗤笑了一声,似十分不解:“且此人能力平平,不过是废物一个,爱妃可否告诉朕,到底是瞧上了他什么?竟可不顾己身与阖家九族存亡,亦要同此人苟合?”

    “……”荣贵妃脸色雪白,双手撑在身前,摇着头道:“陛下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竟怀疑臣妾至此……臣妾固然有错在先,但可对天起誓,绝不曾有过背叛陛下之举……”

    至于越郎……

    越郎绝不会不顾她的死活!

    他定是怕极了,等急了,才会向她求救的!

    她如今身陷此境,都尚且手足无措,更何况越郎受了那么多无法想象的折磨……一时有顾虑不周之处也是正常!

    且既能送此物入宫,那越郎定还活着!

    荣贵妃脑中思绪错综复杂,既惧到极点,却又有着一丝庆幸。

    但这庆幸只如泡沫,到底是不堪一击的,她很清楚当下自己和越培所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迎上皇帝的视线,巨大的恐惧将她淹没,此时此刻,她只一个想法——绝不能认!

    “莫非爱妃的情郎不止这一个,故而才会一时记不起朕所说是何人?”庆明帝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微微转头吩咐李吉:“朕给爱妃带来的厚礼呢?快拿来给爱妃瞧瞧。”

    李吉应了声“是”,向守在身后帘栊旁的两名内监轻一抬手。

    两名内监各捧着只匣子走了过来。

    两只匣子一长一方,而一直捧着的内侍,托在匣子底部的双手指缝间隐有凝结粘稠的猩红之色。

    “先看这个吧。”庆明帝随手指了指那只长匣。

    那名内侍便应下,跪身下来将匣子放在荣贵妃面前,然后打开。

    荣贵妃下意识地看去,目光在接触到匣中之物时骤然大变。

    那……那显然是一条手臂!

    她吓得浑身一颤,瘫坐在地,恐惧之下出于本能往后挪去。

    而哪怕只是最初那一眼,也已足够她判断出那是何人的手臂了……

    这只手臂手腕上方有着一处弯月形的疤痕……

    那是当日广明寺中月下一会,她将自己交给越郎之后,越郎拿匕首刻下的!

    他说想永远记着那一晚,他说这一晚的月色,这一晚的她,皆是上天予他的恩赐……

    荣贵妃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那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睛里涌出。

    越郎出事了?!

    “可记起来了?”庆明帝笑着道:“认不出也无妨,等爱妃看了此物,便一定能悉数记起来了——”

    说着,示意内监打开另一只匣子。

    这一刻,荣贵妃已有所预感……

    即便如此,在看清那匣内的东西时,亦是大惊失色,颤声尖叫着后退。

    “啊——!”

    不……

    不可能!

    她神色张皇惊恐,不住地摇着头。

    庆明帝见状道:“还是没能认出来?快拿近些,好叫贵妃仔细辨认清楚。”

    那内侍脸色惨白地将匣子又捧近至荣贵妃面前。

    不是没见过变态的,却没见过如陛下这般变态的……

    其内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荣贵妃哪里还敢再看,惊恐慌张地要爬坐起身。

    一只大手却猛地抓住了她的头发。

    庆明帝另一只手狠狠攥住她纤细柔弱的后颈,强迫着她扭过头来,咬牙切齿地道:“怎么?这不正是你日思夜想的情郎么?怎么不敢看!朕要你看个够!”

    荣贵妃拼命地摇着头,泪流满面地挣扎着,口中发出呜咽的痛苦哭声。

    “记起来了吗?你怎会不记得!”庆明帝竭力压制着的怒意再无遮掩,他几乎要将荣贵妃的头按到那颗头颅之上:“……看清楚了,这可是同你交颈缠绵的情郎!”

    荣贵妃死死地闭着眼睛,近在鼻尖的血腥气却依旧往她脑子里钻,身体与心中的疼痛一遍遍碾过她仅存不多的理智,耳边皇帝的羞辱言语将她一点点敲碎击垮。

    她脑中强撑着的最后那一根弦,终于崩断开。

    她猛地伸出手狠狠推开了身侧的庆明帝。

    “皇上!”李吉和内侍忙上前将皇帝扶起。

    荣贵妃也颤颤地站起了身,却是神色癫狂地“咯咯”笑了起来。

    “没错,璋儿的确不是你的孩子!”她看着庆明帝,眼底既有恨意更有嘲讽,像是在看待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自己究竟还生不生得出孩子,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当初我进宫时还不到双十年纪,你临幸数次不见‘成效’,认定了我无法帮你延绵子嗣后便将我弃于一旁……宫女内监都敢给我脸色瞧,病了寻个太医是天大难事,冬日里连取暖的炭都拿不到!所谓上行下效,都说当今圣上仁慈,究竟仁慈在何处!……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了你这个假仁假义、虚伪恶心的老男人枯死在这深宫之中?!”

    “我与越郎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欢愉至极!每当我见罢越郎之后,你便是靠近半步我都觉得恶心,尤其是床笫之间,屡屡皆叫我作呕!偏还要装作承欢之态,不知装得有多累!”

    一直竭力不表现出丝毫异样,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常嬷嬷听得脸色一阵变幻。

    老天爷,这等话……也是她能听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