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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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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榻上,烧得迷迷糊糊的萧大器,咿咿呀呀说着话,然而服侍一旁的太子妃,根本就听不清萧大器说的是什么。

    见萧大器从昨夜开始高烧持续不退,迄今没有说一句利索的话,太子妃心中焦虑,却不知该怎么办。

    如今是九月十二日,重阳节当晚,萧大器被几只怪猴抓伤,次日就开始发烧,然后额头越来越烫。

    到了昨日晚上,渐渐昏迷不醒,其原因,按太医正姚僧垣所说,是那日被猴子抓破的伤口红肿化脓引发“毒气攻心”。

    这三日,姚僧垣一直守在萧大器身边,想了许多办法来处理伤口、退烧,都无济于事。

    此刻的萧大器,满脸通红,额头发烫,太子妃见着都觉得心里难受。

    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时刻都会流出来。

    儿子年幼,一旦萧大器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坐不得那位置。

    即便坐上去了,主少国疑,风险很大。

    年幼的皇帝,谁服?诸位年轻力壮的皇叔服么?诸位年长的藩王服么?

    太子妃不敢想下去,只盼着萧大器能够退烧,能够痊愈。

    萧大器平安无事,一切都好说,若出意外,真是会出大事的。

    殿外,匆匆而来的几位大臣,见姚僧垣在殿门发呆,赶紧上前询问,并将左右支开。

    “殿下高烧不退,下官医术不精,无能为力了。”

    姚僧垣一脸凝重,他不轻易认输,但皇太子的病情加剧,能想的办法都用上了,真是无能为力了。

    王褒等几人听得姚僧垣这么一说,只觉后背发凉:无能为力了?这可如何是好!

    姚僧垣医术精湛,说“无能为力”,那就意味着...

    王褒低声问道:“姚公,不知,不知殿下还能清醒否?”

    姚僧垣摇着头:“难说,殿下高烧不退,滴水不能进,难,难...”

    “姚公!还请一定让殿下醒来,事关江山社稷,如今全在姚公手中针砭!”

    “下官一定尽力,只是...”姚僧垣看着几位重臣,“只是殿下恐怕已经时日无多,还请诸位,早做安排。”

    神医都这么说了,想来,真是...

    王褒等人面面相觑,很快意识到,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因为有人出首,说九月九日那晚,建康城内的南郡王府有异动:王府有猴子出没。

    出首的人不止一个,言之凿凿,有司随即暗中查访附近居民,得知那晚王府附近确实有黑影出没,身手敏捷。

    看样子不可能是人,更像是猴。

    而皇太子萧大器,正是因为被突然冒出来的怪猴抓伤,导致高烧不退。

    若皇太子出了意外,因为嫡长子年幼,所以皇位极有可能兄终弟及,那么受益人,自然就是皇太子同母弟、南郡王萧大连。

    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南郡王府和怪猴有一点联系,那么,即便萧大连如今远在荆州,也免不了嫌疑。

    若朝野内外认为萧大连有弑父、害兄的嫌疑,是大逆不道的元凶,那么即便兄终弟及,也轮不到萧大连来“及”。

    然而,“南郡王府夜间有猴子出没”只是口说,没有物证。

    也可能是别人栽赃陷害呢?

    萧大连若因此无法兄终弟及,那么接下来,兄终弟及的就是庶长子、二皇子萧大心了!

    可想而知,无论是南郡王萧大连,还是寻阳王萧大心,以及其他皇子,围绕皇位归属,必将爆发激烈交锋。

    到时候,那些宗室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该站边的站边,或者煽风点火,或者浑水摸鱼。

    一旦事态失控,那怎么办?

    。。。。。。

    夜,寒山,官邸,寝室,李旿躺在床上,两眼紧闭,额头敷着冰袋,衣襟敞开。

    李笠坐在床边,不停给儿子擦拭颈部、腋窝。

    给发烧的孩子物理降温,擦拭身子是不错的降温手段,但不能用冷水,更不能用冰水,而是要用温水。

    这是他所知道的知识,然而,仅对于不超过三十八度五的体温。

    一旦体温超过三十八度五,就得服用退烧药,否则持续高烧的后果很严重,即便不死,脑子也会烧出问题。

    对于儿童来说,高烧不退的后果就是死。

    然而这个时代不可能有退烧药,也没有抗生素,汤药的疗效不怎么样,一旦生病发烧,主要靠病人硬扛。

    一旁,满脸焦急的赵孟娘看着儿子,心中忐忑不安,虽然有医师在旁边,但现在,她潜意识里认为能依靠的就只有李笠。

    儿子因为着凉发烧,从昨晚开始,额头越来越烫。

    李笠一直守在旁边,不停给李旿擦拭身子,擦到现在,已是凌晨。

    “出汗了,出汗了。”医师低声提醒,赵孟娘和李笠仔细一看,果然李旿身上开始出汗。

    出汗,意味着病情好转,因为正常情况下,发烧的人出汗后会渐渐退烧。

    李旿出汗越来越多,赵孟娘想替下李笠,自己来为儿子擦汗、更换衣物,但李笠坚持自己来。

    汗巾换了几条,衣服也换了两身,李旿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之人,喊了一声:“阿耶。”

    “阿耶在,莫怕。”李笠轻声说着,笑起来:“如何,二郎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李旿点点头:“嗯!只是记不得梦到了什么。”

    李笠示意赵孟娘拿一碗水来,扶着儿子坐起来:“先喝水,多喝水,病才好得快。”

    他亲自给儿子喂水,等儿子喝完了,才让赵孟娘“换岗”。

    李旿已经退烧,接下来交给医师即可,李笠坐在一旁,看着儿子恢复精神,看着赵孟娘那如释重负的样子,却百感交集。

    儿子退烧了,这是好事,但是,皇太子呢?

    李笠看着摇曳的烛光,陷入沉思。

    截止昨晚,他收到的消息有两个:

    第一,九九重阳节当日,皇帝遇刺身亡。

    第二,重阳节当晚,皇太子守夜时,有刺客来袭,皇太子受了轻微伤,后来发烧,第三日起高烧不退。

    这是他在明面上收到的消息,实际上是数日前建康的‘旧闻’,此时此刻皇太子情况如何,消息要过数日才能传到徐州。

    而徐州这边,因为皇帝驾崩,公廨一片缟素,李笠也按照规矩,着孝服,与同样打扮的文武官员一起,遥拜建康。

    该走的流程,都已经走了,李笠停了府邸的音乐、歌舞,且自己不近女色,出入头戴白帽,且一身素白。

    如此做派,既是做给别人看的,也是处于本心:皇帝当政期间并无大错,结果遇刺身亡,身为臣子的他,默哀就得有默哀的样子。

    毕竟,他和皇帝遇刺一事毫无关系。

    而皇太子生病、高烧不退,一旦发生不测,后果很严重。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来,对于皇位由谁来坐一事,接下来有得折腾了。

    李笠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竟然是这样。

    先前,他在建康城里的耳目,打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并通过多方努力,发现有暗流涌动。

    譬如,有人暗中购买环锁铠,意图不轨。

    譬如,湘东王妃的新欢可能有问题。

    仔细观察了大半年,结合手头上收集的消息,李笠判断今年重阳节会出事:有人要刺杀皇帝,行大逆不道之事。

    于是,李笠有两个选择:其一,基于利益来个袖手旁观,等皇帝驾崩,新君即位之后,至少短期之内不会让他离开徐州刺史任上。

    其二,基于良心,阻止刺杀发生,或者让刺杀失败。

    李笠觉得自己心不够黑,所以让身处建康的手下于重阳节前密告,提醒皇帝做好防范。

    由此,把逆贼揪出来,届时皇帝来个大清洗,收拾那些乌烟瘴气的宗室,正是李笠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他才会对黄姈说,重阳节会很热闹。

    结果,皇帝倒是防范了,还抓获了混入乐游苑的几个刺客,只是谁也没想到,竟然有刺客扮做湘东王妃,成功实施了刺杀。

    皇帝遇刺身亡,李笠收到消息后,和其他人一样,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而皇太子当晚负伤,后来发烧、高烧不退,在这没有退烧药、抗生素的时代,熬不熬得过去完全看天意。

    负伤、发烧,李笠判断这可能是伤口感染,打仗时常见,所以皇太子极大概率不久于人世。

    其嫡子年幼,即位的话必然“主少国疑”,也压不住一帮成年皇叔、宗室藩王。

    而按着兄终弟及的‘替代方案’,萧大器的同母弟、南郡王萧大连该即位,但这位却有派刺客刺杀嫡兄的嫌疑。

    如此一来,围绕皇位,诸皇子、宗室以及各方势力会斗得头破血流,建康的政治环境会“升温”。

    围绕最高权力的斗争,自古以来都很残酷、血腥,一旦争斗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搞不好,这大梁要完。

    这是李笠的判断,按说水越混就越好浑水摸鱼,但他不觉得自己有把握摸到大鱼,因为搞不好摸上来的是一条剧毒水蛇。

    他在建康有耳目,耳目将重阳节当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整理成资料,送来徐州,李笠仔细琢磨了几天,发现当日建康城里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

    他认为,当天动手的‘参赛队伍’,除了行刺逆贼团伙、严加提防的皇帝一方,以及他这种‘打辅助’的小角色,还有一支‘队伍’,参与了当日的交锋。

    之所以有如此判断,依据之一,就是那日被伪造调令调动的几支兵马。

    这几支兵马,不可能是逆贼调动的,也不是皇帝调动的,李笠的人,也没本事伪造调令调动兵马。

    所以,是另一股势力做的手脚。

    这股势力要坏逆贼的好事,至于此举目的是为了皇帝,还是为了他们的别有用心,不得而知。

    但李笠最关心的不是这股势力的动机,而是其能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哪天他被这帮人视作眼中钉,会不会某天被刺客行刺,当场身亡?

    他想着想着,忽然冒出个念头:伪造调令,这套路感觉有些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