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汉阙 > 第350章 只候功成朝北阙

第350章 只候功成朝北阙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2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妾听闻西安侯将入长安,良人……陛下不去见见他?”

    见到丈夫一如往常那般待在温室殿庭院中专设来为孝昭守丧的简陋“倚庐“里时,许平君不由诧异,他分明暗暗盼望西安侯归来,为何如今却避而不见?

    “今日西安侯是要持右谷蠡王首向大将军复命的,我……朕巴巴跑去北阙等着,成何体统?还是等到正旦日大朝时再见吧,更何况……”

    刘病已指着自己身上已经穿戴几个月的斩衰之服:“为孝昭服丧期间,除非至亲诸侯,或者大朝会不得不出面,其余时候,还是深居简出为好。”

    这数月时间,对刘病已来说,真如同做梦般。

    他七月份时随祁连将军北上,生平第一次出了三辅,跟着长长的粮队,跋涉在上郡那沟壑纵横的黄土台地间,又抵达了语言风俗与关中近似的“新秦中”。只是朔方的天地较之关中,又更加广阔苍茫——他甚至在抵达朔方时,远远看到了无边的沙漠!

    鞋履踩在那些滚烫的黄沙上,看着长河在眼前流淌,刘病已很激动,大丈夫就该持三尺剑,横行此间啊。刘病已终于不再只是听人诉说异域的奇景,而是亲自用步履丈量,参与到这个大时代中去了。

    只是参与的方式,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刘病已未能跟着大军出塞,而是被留在了河套以南,一个名为“渠搜”的小县仓中,还真就做了个粮吏,每天应付的都是枯燥而重复的杂务,还专门有一队人“保护”他。

    直到八月中旬的夜晚,那把诡异的火将同行的许嘉烧死在粮仓中后,刘病已才恍然惊醒,确信这种保护是必不可少的,更让人心惊的是,这桩火龙烧仓案却被说成是意外,不了了之。

    刘病已愤怒而惊骇,只觉得危机四伏,却不知要害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他想到了皇帝刘贺,刘贺确实有杀自己的理由,他的存在对新帝而言是个威胁。但大将军霍光当政,又不能明着来,所以才暗中下手?

    数日后,便传来朝中召他回长安的消息,刘病已忍着逃走的冲动,只因为妻子还在长安。而去迎他的是打过照面的宗正刘德,以及好友杜佗的父亲,太仆杜延年,让刘病已内心稍安。

    谁料乘軨猎车抵达后,却得知刘贺已废,而他被送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到了十月初一,群臣奉上玺、绶,即皇帝位。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顺,刘病已全程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但受玺后,传国玉玺那用金子镶补的一角,又让刘病已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皇袍在身,心中不安。

    幸好他有自知之明,在从简的即位典礼上,始终谦卑恭顺,刻意弯着腰,双手从霍光手里接玺,只告诉自己一件事:

    “绝不能比大将军高!”

    刘病已不像刘贺,他尚在襁褓中就遭受过社会毒打,十多年来始终在他人屋檐之下,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

    他在礼法上是孝昭和上官氏的继孙,做孙子,就要有孙子的样。

    刘病已谒高庙的日子是在十月十五,那是刘病已第一次与大将军独处,霍光从骖乘时,刘病已小心翼翼,好似他才是臣,而霍光是君。

    虽然大将军面上和蔼无奇,可面对这位已经废了一帝的权臣,刘病已仍感觉若有芒刺在背,刺得他隐隐作痛。

    霍光的气势压得新帝几乎喘不过气,直到他下车,轮到张安世从骖乘时,刘病已才暗暗松了口气,额头已是冷汗津津。

    对霍光严惮如此,因为今年太不寻常了,孝昭皇帝在儒生叩阙请求归政后忽然驾崩,刘贺继位七十二天后直接被废,他这个从来没人注意过的皇曾孙莫名其妙地继位,身陷重重危险之中。

    大将军可能不喜欢他,若表现不佳,或许他也要让位,再立一名更年幼、更听话的新皇帝。同姓的诸侯王们不喜欢他,比如那广陵王,或会认为他夺走了本属于自己的皇位。黄门与宫女们也不喜欢他,觉得他和婕妤来自民间,不像真正的皇帝……

    张安世、杜延年、刘德等人虽对他恭敬有礼,但交情仍浅。

    那些手将他推倒皇位上,也可能将他推下悬崖!手上为救许嘉时留下的烧伤疤痕,让刘病已不敢轻信任何人。

    刘病已也没有旧臣辅佐,是孤零零的孺子帝,身边除了许平君,再无他人。

    如今任弘虽归,却不可轻易召见,这样对双方都好——西安侯立大功率军归来,新帝就绕开大将军,迫不及待召见密谈,这是想做什么?

    反正纵然见了面,却一句实话不能说,顶多眉目传情,有何意义哉?

    所以刘病已只冷静地待在倚庐里,吃他那些难以下咽的干饭——这是百日卒哭以后居丧的食物,不得有蔬果和调味品,酒肉更不能沾。

    许平君有些心疼,入宫两个多月,刘病已却瘦了一大圈,几乎憔悴毁容,脸上还真露出了斩衰要呈现出“黎墨色”了。

    她为刘病已添饭时低声道:“昨日妾去长乐宫时,太皇太后说,陛下虽有心替孝昭皇帝服丧,但可按照孝武皇帝为孝景、窦太后服丧的惯例,十三月而毕,等到了明年入秋,便不必这般自苦了。”

    虽然那批原教旨主义的儒生身体力行,提倡三年之丧,但皇帝和朝廷大臣,往往按照孝文留下的丧制,三十六日后就开始办公。三年丧属服,廿五月而毕,斩衰,十三月而毕,齐衰,九月而毕,都有所减损。

    “十三月哪够?”

    刘病已却摇头,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刘贺被废,最大的理由是什么?不孝啊!

    他虽然也谒了高庙,但高庙能被大风吹得灵位震动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么?

    真得感谢废帝,刘贺不断作死试探,帮刘病已探明了霍光的底线,他现在好比是摸着刘贺过河,将废帝诏书好好琢磨,防止自己摔跤。

    而“孝”,这就是刘病已自保最佳的法子。不但居倚庐食粥饭自苦,还撤悬去琴瑟,入宫数月没有一点娱乐项目,顶多请博士入宫来教授五经,一副好学宝宝模样。

    他好歹跟着东海澓中翁学过诗和论语、孝经。而《论语》里孔子的一段话,让刘病已如获至宝: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

    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刘病已召来博士请教,老博士们告诉他,所谓不言,并非三年一句话不说。而是对丧事无关的事情做到一律不谈,尽可能地保持沉默。即使不得已而“言”,也要做到言而不语,唯而不对。

    他如获至宝,一言不发,听命冢宰,而莫之违,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法子么?不服丧,也许朝不保夕,服丧虽苦了点,却至少能保三年平安。

    刘病已只不知,当初王吉也用这句话力劝刘贺,可刘贺却觉得此法太过笨拙,结果七十二天就下台了。

    这是他心甘情愿为孝昭服丧的第一个原因,除此之外,刘病已还有一个不能为人言的温柔理由。

    他看着举案齐眉,为自己添饭的许平君,心道:

    “如此一来,至少两三年内,我便有理由不必纳嫔妃入宫了,仍能与平君过一段寻常夫妻的日子。”

    ……

    而到了下午,任弘一行人在城中邸舍沐浴后,已在执金吾护送下,朝未央宫北阙进发。

    任弘拍着抱在怀里的木盒,对装在里面先贤掸温柔地说道:

    “先贤掸,我没说谎吧,长安繁华一如吾等所言,之后还会有数十万人到北阙来瞻仰你,来这一趟绝对不亏。”

    长安人还是喜欢热闹,听说功冠五军的西安侯归来,多来横门大街两旁围观叫好。与当初任弘拎着龟兹王绛宾脑袋来时别无二致,只是声浪大了些,“任弘”也不再是头一次为人所知,反倒闻名已久,声威日盛。

    巧的是,当初他身边跟着的人,与今日几乎一模一样。

    韩敢当骑行在任弘边上,遥望未央北阙,不由感慨道:“君侯,俺只觉得这北阙,就像等我回家的妻一般,始终在那守着,吾等则像出远门的丈夫,每次都要给她捎点首饰回来挂上去。”

    赵汉儿噗的一声笑场,任弘也忍俊不禁,老韩这是什么鬼比喻?感情他们每次拎回来的人头,就是“首饰”呗?又不是乌孙人喜欢玩人头皮。哪家妻子爱这血淋淋发臭的玩意,剧情好像从温馨变惊悚了。

    辛庆忌则听说皇帝微时与西安侯是好友,问道:“天子会在北阙迎吾等么?”

    “不会。”

    任弘却有所预料,刘病已和刘贺不同,他知道分寸。

    更何况,如今大汉的行政,也和乌孙一样,是特殊的“太后临朝”。

    听张敞说,刘病已以为孝昭服丧为由,杜绝了一切政务,而大将军霍光令群臣奏事东宫,太皇太后上官氏省政,诏书也以她和皇帝二人共同名义下达。

    当然,撇去这名义后,实际上仍是大将军幕府操持一切。

    果不其然,在北阙相迎的,只是新上任的丞相蔡义,以及几位九卿,其中就有大司农田延年那张看似贪婪而无害的大胖脸。

    田延年拱手作揖,笑容满面,一照面就将任弘捧上天:

    “恭贺西安侯,驰援数千里救乌孙灭泥靡,斩右谷蠡王首归,功冠五军,骑过便门桥,数万士卒皆山呼‘冠军’,连北阙都震动了。”

    “像君侯这般,能让天下良家子、恶少年、轻侠劲卒心悦诚服的将军,莫说朝中诸将,连卫、霍初封侯时,也不过如此啊!”

    ……

    PS:第二章在下午,另外读者群怎么又封了?路走窄了啊你们。

    另外推荐冰大作品《孺子帝》,架空版废帝如何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