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汉阙 > 第306章 搂草打兔子

第306章 搂草打兔子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2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老夫现在算是明白,为何大将军如此看重于任道远,一度想要招他为婿了。”

    抵达车师河以北的石堡中后,赵甲为赵充国卸甲,这位跟了赵充国数十年,在令居赵氏府邸为家监的老仆,这次也随他出征,闻言笑道:

    “甚少听到主君夸人,不过西安侯确实是难得的英杰。”

    赵充国觉得有趣:“哦,你这对年轻人最挑剔,觉得一代不如一代的老朽,也看中了他?”

    赵甲笑道:“就说去年在金城,西安侯虽是护羌校尉,然无兵无卒,可他在令居城里绕了一圈,就能骗了六百骑随他击敌,后来还建了一支‘虎骑’。金城人的德行主君是知道的,却对他心服不已,这得有真本事才行。”

    赵充国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心里却是想到了在这次出征里,对任弘新的认知。

    智谋就不提了,西安侯素有多智之名,在他还是使者时展现得淋漓尽致,被西域士卒誉之为“狐”。

    勇亦不必多说,上天山灭龟兹,皆是胆大妄为之举,常人所不能行,在金城时,又以劣势兵力在冰河大破羌虏,被称为“河湟之虎”。

    而且最妙的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虎而勇,什么时候该为狐用智,赵充国本以为车师得等自己大军抵达才慢慢围攻,岂料任弘居然两天就打下来了,事后听他叙述经过,声东击西,敢死之士攀崖夜袭擒车师王,都是寻常将军想不到的智慧。

    赵充国还听说了任弘的治军之法,五个曲管理得当,严能立威,信能赏罚,他甚至亲自旁观了这“西凉铁骑”的破车师后的“表彰大会”,这次集体功是擒了车师王的河西曲,个人功劳之最则是披重甲杀得交河大乱,给赵汉儿创造机会的韩敢当。

    看完后赵充国暗暗颔首,对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赵卬道:“这法子用来激励士卒不错,汝所率之部,也可以学学。”

    然而赵卬却不以为然,叫赵充国十分失望。

    而任弘身上,最让赵充国赞许的,是他的“仁”。

    在金城那首“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颇合赵充国之意,这次远征,任弘也在车师贯彻了他的仁义,留了车师王等赵充国发落,对交河城竟做到了秋毫无犯。

    这是赵充国在所有出征西域的汉军队伍里,都从未见过的。

    当然,抢了府库里的钱帛分予士卒这种事,无伤大雅。

    仁者,惠附恻隐,得人心也,这不意味着要妇人之仁,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心硬痛下杀手,什么时候该心软高抬贵手。

    比如黑戈壁里那一千匈奴人,有人暗暗报上来说是任弘公报私仇而“杀降”,但赵充国没有明说:就算不杀,那千余匈奴也无法放心收下,任由其在北山活动,反而会让大军有后顾之忧,大军一路胜利也就罢了,若是不利仓促撤回,彼辈会不会反复?

    更何况,任弘就算动刀,也是知道分寸的,这点和辛武贤不同。

    “智信仁勇严,五德齐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大将军能识人啊,早老夫一年就看出来了。”

    老将军心里有点感慨,又有些欣慰,未来,终究是年轻人的。

    不知不觉,赵充国也和大将军一样,对任弘越来越重视,正因为这种器重,当任弘在军议提出不一样的看法时,赵充国也愿意多听取他的意见。

    “下吏以为,大军不应只走白山以北,而应分出一支偏师往西南,争取早日抵达乌孙,安昆弥之心。”

    按照先前与韩增的约定,蒲类将军夺取车师后,经天山之间的宽谷,后世的“达坂城盆地”北上,与强弩将军在东且弥国(乌鲁木齐)会师,以那儿为后勤基地,沿着天山北麓向西,穿过整个准噶尔盆地,寻找匈奴右贤王主力决战。

    但五六万大军行军是快不起来的,尤其是在敌人的腹地上,按照赵充国和韩增的风格,定是缓缓推进,从东且弥到乌孙夏都草原,足足一千五百里路,他们恐怕能走上一个多月。

    而任弘却不能保证,在匈奴已发动夏末攻势三四个月后,乌孙可还能撑到入冬。

    他为大汉拿下了交河城,大家已经顾了,现在该考虑下小家了。

    所以任弘希望能抄一条近道,在入冬前抵达乌孙。

    “西安侯不愧是乌孙之婿啊。”赵卬笑着如是说,看向任弘的眼力有些嫉妒。

    任弘不卑不亢:“赵都尉,保乌孙,尤其是保解忧公主不失,这也是大将军之令。”

    赵充国示意任弘继续说:“你想到的近道,莫非是南下走焉耆,沿着开都水去日逐王庭,最后再入乌孙?”

    “然也!”

    任弘知道赵充国对西域舆图是好好琢磨过的,此路比从天山以北绕道走更近,虽然开都水路况差点不能行数万大军,但数千轻骑驰逐,二十日可至乌孙!

    军正赵广汉提出了异议:“但在车师西南方的焉耆、危须两邦,依然附从匈奴,只怕不比破车师容易。”

    这两国,可以说是任弘的老对手了,早在他数年前在铁门关一夜成城时,焉耆、危须就作为匈奴僮仆校尉的仆从军兵临城下过……对了那个僮仆校尉叫啥来着?名字明明就在嘴边,但任弘就是想不起来。

    他只能抛出了自己保全车师国后,得到的最大回报:“下吏刚得到消息,焉耆王有意附汉。”

    “哦?”

    这是个大消息,焉耆人口三万,丁壮六千余,在龟兹灭亡后,成了西域第二大邦,也是匈奴在天山以南最牢固的基地,当年先贤掸围攻铁门,靠的就是焉耆之兵。

    任弘将事情前因后果告知了赵充国。

    “数年前铁门一战,下吏效仿田单火牛阵立功,杀伤了数百焉耆人,焉耆损失惨重,又常为匈奴征兵勒索,苦不堪言,认为不如投汉,已暗暗遣使去往西域都护府,声称只要大汉出兵,便愿反正。”

    “只是西域都护兵少,迟迟未能出铁门,如今却是个机会。”

    “此外,老车师王有二子,二王子乌贵乃匈奴妇所生,天然亲近匈奴,已在破城时被斩了。而车师太子军宿乃是焉耆国外孙,常与贵人苏犹一同劝车师王与大汉为善。匈奴车师屯田之兵撤往焉耆时,将他带走为质,如今就在焉耆国都员渠城!”

    “若能分出一支偏师走焉耆国,一来可助西域都护夺取此邦,二来也可迎接军宿,让车师有一位亲汉的王。”

    “车师已扬汉旌,若焉耆再反正降汉,危须、山国必望风披靡,匈奴在天山以南,将再无立足之地!”

    这就叫搂草打兔子,将匈奴在西域的小弟一锅端了,加上天山以北肯定敌不过韩增的卑陆、东西且弥等,足有十个之多,诸邦虽小,但名字凑一起,在奏疏上也能写一长串啊,足够唬人了。

    这么丰厚的战果,是不是很符合大将军霍光“兵不空出”的期望呢?任弘相信自己不明说,陷入思索的赵充国也清楚这点。

    一旦拿下焉耆,只要沿着开都水往高处走,就能抵达后世新疆最大的草原:巴音布鲁克,那是先贤掸做日逐王时的老巢。

    过了巴音布鲁克再往西,就是乌孙东南边界的那拉提草原了,说不定刚好出现在匈奴人后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任弘拱手道:“人言,狡兔三窟,先贤掸如今兼任右谷蠡王,右谷蠡王庭自是一窟,僮仆校尉所在的焉耆、危须之间,乃是二窟;第三窟,当然是日逐王庭所在的草原了。”

    “就算他能提防大军会走天山北击右谷蠡王庭,提前撤离,但其部众妇孺老弱牲畜总不至于交给一向不睦的右贤王,更不可能放到呼揭、坚昆去吧,入秋后必在水草丰饶的安全之地,或许是昔日的日逐王庭!此分偏师南下之巨利也!”

    看着任弘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赵充国明白了。

    这位智勇双全的西安侯,在取交河用智之后,又要开始勇往直前了!

    赵广汉还是摇头:“如今已知焉耆有从车师撤回去的三千匈奴人,而日逐王庭处,除了老弱牲畜外,也可能有匈奴留下防备汉军的引弓之士,究竟有数千,还是上万,吾等不得而知,西安侯只带一部五千骑,恐怕……”

    话音刚落,将位上却响起了赵充国的笑声。

    “五千确实不够,这偏师,得加一部,万骑方可!”

    这意思是许可他的计划了,任弘大喜,而赵充国目光扫视帐内众人。

    “诸校尉中,谁愿为道远踵军后援?”

    赵充国一军五部,孔璋留在蒲类海为大军守着后路,不在场,在也不可能跟在任弘屁股后面。

    赵卬偏过头,他是堂堂蒲类将军之子,羞于为任弘后援。他更希望能和父亲一起,同匈奴主力大决战,不相信任弘的战略。

    辛武贤原本与任弘多次共事,合作还算愉快,但因为三观不合,在屠不屠车师的争吵后闹得有点僵,此刻没有站出来。

    最后却是营中平日里话语最少,最为低调的一名都尉出列,朝赵充国作揖,又看了任弘一眼,对他一笑:

    “末将金赏,愿与西安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