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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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雪润昨天深夜抵达,今天上午来学校报道,在校长办公室写了一套试卷,刚才又在学校传达室拿了一个快递拆了。

    快递是一个原创文具品牌寄给他的,里面东西种类很多,书包、书皮、笔袋、笔以及手账本……甚至还有伞。

    伞上面印着穆夏的画,伞柄是金属的,质感很好。丁雪润本来也不打算用,但正好下了雨,他不想欠着别人的人情,于是把自己的旧伞给别人用。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老家来到这个北方城市,他有些疲惫了,去男寝取到自己的行李箱,宿管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宿舍,拿了把钥匙给他:“你的寝室在五楼。”

    他行李真的不多,一个人就提着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大包上去了,进宿舍前,丁雪润先敲了下门,再开门进去。

    宿舍里有一个人在,也正在收拾行李。

    看见丁雪润的行李箱,那人还有点意外,一边收拾一边道:“你是506新来的?”

    丁雪润嗯了一声,礼貌地说同学你好,然后推着箱子进去。

    宿舍条件比他之前的高中要好上不少,有阳台,卫生间和洗手台也都在阳台上,上床下桌,一共四个床位,有中央空调。

    他扫了一眼,有两个床铺都是空的。

    宿舍里的室友道:“我是高三的,刚签了免责协议要出去租房住,”他指了指一个床位,“这个位置是我同学,他也搬走了,但还有点东西留在这里,你住另一个吧。”

    丁雪润点点头,抬头看见属于自己的床位是靠着另一个铺的,这个铺应该是现在宿舍唯一住着的人。

    即将搬走的室友把一摞书放进纸箱里,又道:“那你以后就一个人使用这间宿舍了。”

    丁雪润打湿了毛巾,扭头指了指那个唯一有人气的床位道:“这个室友呢?也搬出去了?”

    “嗯,他在外面住,一周就回来住一次,我们宿管查寝不严,就周四晚上查,平时偶尔□□。”

    丁雪润把这件事记了下来,高三学长很快就收拾好走人了,宿舍空了下来。

    他上去把床铺好,顺便洗了点衣服,晒在阳台。

    男寝和女寝在两个地方,女生宿舍离食堂比较近,而男生宿舍在另一边,离体育馆和教学楼更近。

    从他的阳台往外望去,能看见操场。

    他还注意到旁边室友的桌上放着很多书,都是教科书,看起来非常新,像是没有使用过一般,桌上还有几条不知道穿没穿过的袜子,丢了一件校服,还放着几个做工非常精致摩托车模型,墙上贴着湖人队明星球员的照片。

    六点,丁雪润去办了饭卡,在食堂一楼吃了一顿,六中的食堂价格比他想象中的要贵,他点了两个素菜就要十块钱。

    吃完饭再去教室,教室已经坐满了人,丁雪润没有穿校服,他坐在最后一排靠阳台小门的位置,一些同学窃窃私语,扭头以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偷偷看他。

    大概是在猜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但或许他的伤势过于严重,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他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书籍和新文具。

    课代表站在讲台上说话,让同学们交作业,又走到了丁雪润面前,轻声问他:“同学,你有《星火英语》的练习册吗?”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抱着刚收的练习册:“就是这个。”

    丁雪润说没有:“我以前用《高考必刷卷》和《五三》。”

    “这两个我们也用,大家刷题,会买几套不同练习册。星火的《巅峰训练》是MISS狄要求买的……”课代表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桌上摆出来的文具,“你的书皮和笔袋还有你书包都是一套的吧,真漂亮。”

    “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我还有很多书皮没有用。”丁雪润从书包里拿了几张崭新的书皮出来,直接递给了她。

    “真的啊?”课代表脸一下有些红,非常意外也不敢去接,拒绝道,“不用不用,这个是皮的,肯定很贵的……”

    “不要钱。”是真的不要钱,那些文具商抢着给他送文具,他家里堆着很多。

    “怎么可能不要钱,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呢,”丁雪润不由分说地给了她,“同学,能告诉我都要买哪些练习册吗?这附近有书店吗?如果我要出去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英语课代表收了他的礼物,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英语老师要求用的就是《星火》的一套,数学是……等下我写个纸条给你,你去学校对面的新华文轩买——我有文轩的卡,可以借你。至于出校……你是住校生吗?”

    “是。”

    “住校的话,平时是不能随便出去的。”

    “九点下晚自习,你们住校的得上到十点钟。但是九点钟下晚自习后,其实是可以跟着通校生一起出去的,不过九点半之前你必须得回来,因为会有学生会的来点名,他们发现人数不够,就会记上我们班名字,在年级群里通报。”

    “还有中午,你也可以出去,学校宿管查午休查得不严,中午不回去都行。”

    课代表又道:“对了,同学,我们每周周末晚自习都是要小考的,今天是考物理,你做一下准备哦。”

    “好的,谢谢你了。”

    课代表心想,虽然他鼻青脸肿得有点可怕,但好像为人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她知无不言,直到打铃了,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丁雪润写完一张物理试卷,前面座位上的人还没来——这是班上唯一缺席的学生。

    九点下晚自习,丁雪润看见了班主任窦志伟,他给窦老师请了个假,说自己出去买练习册,窦老师对他这种学习态度很满意,批了假。

    因为他没有校服,还专门给他写了一张签了名的字条,嘱咐他回校的时候拿给门卫看:“注意安全,快点回学校知道吗,宿舍有门禁的。”

    夜晚下课,六中外面停着非常多的私家车,还有许多流动商贩在卖小吃,味道飘香。

    书店还没关门,而且这个时间人很多,他进去照着英语课代表写给他的单子,很快就挑好了练习册,又买了一点作业本,只是结账的学生太多了,他排了十分钟的队。

    付款后,他又接到父亲丁兆文的电话:“报道了吗?见到了周校长了吗?”

    “嗯,下晚自习了。”丁雪润歪着头夹着电话,手上把买的一大堆教辅练习册往书包里塞,书包登时涨得像一块发酵过度的面包。

    “学校怎么样?老师怎么样?钱够不够?”

    “都挺好的。”他顿了顿,“钱够的。”

    丁雪润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但父子俩的对话十分疏远,一场通话结束,不到一分钟。

    他和父亲的关系,从小就比较淡薄。丁兆文因为丁雪润母亲在生理上的一些缺陷,从相识以来,便一直待她非常好,后来结婚了,更加对她好了。丁兆文从小教儿子也是,让他孝顺母亲。

    或许因为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花了太多的心思和时间在妻子身上,也就忽视了儿子。等他意识到时,儿子已经大了、懂事了,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自律得近乎可怕。

    这时候他再去弥补,却无论如何也跟儿子亲不起来。

    丁雪润妈妈去世后,父子俩关系一度跌到冰点。

    没多久就出了事,丁雪润只好转学到D市的六中。周校长和丁兆文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师范专业。

    从文轩出去,他看见外面打着伞的人,就意识到又下雨了。

    因为要购买大量的练习册,所以他专门把书包腾空了背着出来,没想到雨说下就下。

    站在书店门口,他一手提着书包装不下的作业本,一手伸出去试探了一下雨下得大不大。

    这场雨比下午那几场要澎湃得多,正是所谓的瓢泼大雨,淋着雨冲到对面恐怕全身上下都会湿透。

    丁雪润看了眼时间,十点住校生下晚自习,那么他十点就必须回去。

    现在不过九点二十。

    丁雪润回到书店,在阅读区坐下,拿了一支笔出来,随便掏了本练习册出来写。

    他频繁地出去看雨势,到了五十,雨果然小了一些,但还在继续,这次丁雪润没有犹豫就迈开步伐。他沿着有屋檐的街边走到了学校对门,雨刮器的声音、车轮践踏积水的声音以及鸣笛声在夜色中交织。他看见绿灯亮了,汽车在人行道前停下,方才冲进雨幕。

    南方潮湿,爱下雨,他不知道受大陆高压控制的北方居然也会这样。

    丁雪润从人行道跑过去,刚到对面,背后呼啸而过一辆摩托,飞溅起地上低洼里的泥水,瞬间泼在丁雪润的整个后背上。

    他停住了脚步,摩托车也在前面不远忽然刹车,戴着黑色机车头盔的身材高大的车手回过头来,似乎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事故”。

    他人没下车,连头盔也没取,在雨中喊了一声:“喂,你没事吧?”

    丁雪润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幸好他书包是防水的。

    但是他的眼镜也湿了,上面沾满水珠,完全看不清。他也顾不上雨了,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上面的水。

    楼珹见他没有伞,还站在原地,就双脚踏在地上,把摩托车倒回人行道。

    他戴着头盔,还穿了一身皮衣,对雨没感觉。他看见这位同学后背全是泥点,有一丝不好意思,摸出一把伞来给他撑开:“抱歉弄脏你衣服了,我赔你干洗费吧。”

    “没关系。”丁雪润手上衣服上全是水,眼镜越擦越湿,他一边拿纸巾出来,扭头看了一眼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

    他近视不算特别严重,但是戴着黑色头盔的车手在他眼前,就是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楼珹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这人不太记别人长相,但是……转学生的长相太让人有记忆点了,因为脸上都是伤,说是鼻青脸肿也不至于,但嘴角和脸颊都有点乌青。

    楼珹上高中后就不跟人打架了,但他从小在武力方面就从来没有输过,所以从来都没有伤得像这么严重过。

    不过或许因为转学生打架戴眼镜的缘故,眼睛四周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两只眼睛又黑又大,和其他近视的人一样,有一点无神,没有焦距。

    那黑漆漆的瞳仁望了自己一眼,接着垂了下去,擦他的眼镜,低垂着的浓长睫毛湿漉漉的,淋雨过后的头发贴着额头,看起来怪可怜的。

    楼珹隔着摩托车头盔的挡风玻璃,直视他朦胧的大黑眼睛,低声问他:“真的没事?”

    他的低音炮让人过耳难忘,下午才听过,不至于忘记。丁雪润顿了顿,说没事,低头戴上了眼镜。

    楼珹哦了一声,把伞塞到他的手心里:“还你了。”

    戴着皮手套的手掌握着摩托车把手,楼珹轰了一下油门,发动机车。

    他摩托车的声音嘈杂得有些悦耳,在学校最后的下课铃声中,丁雪润站在原地,撑着自己那把用了几年的旧伞,望着摩托车朦胧的车灯,拐进六中隔壁的高档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