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采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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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左晓棠打完电话后, 梁挽把所有家当都取了出来,摊在桌子上, 细细清点了一番。

    附属卡两张, 别想再刷了, 她母亲言出必行,说停用那就是停用了, 不存在口头恐吓的情况,万幸的是前几天渔火那顿日料的钱不用她自个儿还了。

    还有生活费, 之前是五千大洋一个月,她基本都在学校里吃喝拉撒,上课都穿练功服,也没怎么血拼,所以大部分都存下来了,少说也快三万了吧。

    梁挽支着下巴,微微松了口气,半晌又觉得放心不下,登了手机银行, 上去查了下工行账户。

    连续输了五次, 密码都显示错误, 再点进去的时候,系统提示该卡已冻结。

    梁挽瞬间就炸了, 翻到江落月的号码就拨了过去。

    “江助理, 你这个人怎么赶尽杀绝啊?”

    对方的声音依旧机械不含感情:“梁小姐, 这是太太的意思, 只要您能够回老宅和太太好好说一说,相信事情会有转机的。”

    梁挽大学住校,好不容易自由了,怎么可能再回去那座牢笼,她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立马给回了。

    江落月表示理解,又勉为其难地安慰了一句:“其实您还有一张校园通的饭卡,太太疏忽了。”

    梁挽:“……”

    “还有您高中时期办的邮政储蓄,里头似乎有八千多块,我只划走了整数。”

    前半句倒是还挺鼓舞人心的。

    梁挽忍气吞声:“我喊你一声江姐姐你敢不敢再给我多留一百块?”

    回答她的是没有任何起伏的一句再见。

    梁挽对着忙音,发了一会儿愣。

    随后,她怀着诚挚的心情,珍惜地翻开了钱包,小心翼翼往外抽着红色大钞,结果没几张就告罄,她不死心,狠命抖了抖,掉出几个钢镚来。

    最终数额,六百一十块五毛。

    梁挽深吸了口气,悲凉到在寝室里跳了一段白毛女舞剧里喜儿风餐露宿的片段,表演完后她还没缓过劲,将腿架到床边金属梯子上,拉到二百一十度,边劈叉变沉思。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固定资产。

    母亲再嫁的时候,继父池明朗为召显大方在婚礼庆典上送了一辆Aventador给她,实在太装逼了,开到学校后就停在地下车库,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天日了。

    梁挽一拍脑袋,从鞋柜里的最下层翻出了车钥匙,随后兴冲冲杀到了南校区下边的停车场。

    角落里一辆灰不溜秋的跑车,脏到标志都看不清了。

    梁挽开门的时候差点被灰尘呛个半死,她捂着鼻子,艰难地坐了进去,幸好油箱还是满的,她启动后轰了轰油门,引擎声震得周遭的音控照明灯全亮起来了。

    开好车,是绝对愉悦的一件事。

    她平时不开,纯粹是不想太高调,当加速度慢慢上来的那刻,肾上腺素激素分泌,那种飘飘然的滋味不亚于微醺。

    当然,这个点马路上都是行人,开不了多快,只能过过干瘾。

    梁挽兜了两圈,在校门口找到一家门面特别不显眼的车行,中午刚吃完饭,里头的伙计都在昏昏欲睡,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主事的络腮胡眼前一亮:“美女,洗车啊?”

    梁挽点点头,看了眼价目表:“三十对吗?”

    络腮胡比了比手指:“一百。”见小姑娘睁大了眼,他又笑起来:“你长得那么好看,又开那么好的车,照顾照顾我们生意呗。”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梁挽冷了脸,转身要走,可高压水枪已经拉过来了,不由分说冲了一遍车顶,好几道水花落到她脚边,她惊叫了一声跳到旁边。

    “喂!我还没说洗呢!”

    要搁平时也就算了,可她如今囊中羞涩,一百块洗一次车,未免也太穷凶极恶了。

    梁挽已经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只给三十,无奈最后结账时免不了又是一顿扯皮,对方不依不饶地拉着她的外套袖子。

    “你这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赖账?”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这世上仇富心理的人挺多,七嘴八舌尽说些不好听的,到后来连女大学生、二奶等等字眼都出来了。

    梁挽翻了个白眼,她可不是什么小白花傻白甜人设,下巴一抬,开始舌战群儒,从正午时分一直战到下午一点,口袋里的钱硬是分文没少。

    络腮胡店门都被堵住了,别的生意眼瞧着都做不了,他后悔极了,以为对方是个青铜,谁知道人家他妈早就王者五十星了。

    “我就收你三十好吧?你赶紧走吧。”

    梁挽捏着车钥匙,毫不客气地拧开一瓶他们用来做活动的农夫山泉,润了润喉后微笑道:“我看到你们还贴了海报,说发朋友圈减免十块对吗?”

    络腮胡:“……”

    这场战役以梁大小姐二十元洗车告一段落,她哼着歌,在众人复杂的眼神里,跳上了那辆价值七百万的豪车,扬长而去。

    闹剧过后,人群尽散,独留一位米色风衣的青年。

    他快步走入街对面的咖啡厅,刚推开门,就憋不住笑了:“衍哥,刚碰到熟人了。”

    “恩?”陆少爷眼睛都没抬,还歪在沙发上,没骨头似的,指尖快速翻着公司App上的经营审批流程,瞥到几个快逾期的计划后,慢条斯理地截图,发到了核心群里。

    【既然大家都那么忙,要不以后就由我专职来盯节点吧,各位觉得如何啊?】

    群里先是一片死寂,而后是此起彼落的告罪书。

    臣有罪臣无知臣惶恐等等。

    难以想象一个才上手不到半年的年轻决策者,竟然有如此的统治力,陆晋明若是知道儿子那么能干,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乔瑾还以为他在玩游戏,往前凑了凑,隔着桌子神秘道:“哎呀,你猜一下行不行?”

    陆衍瞥他一眼:“你的语气让我非常不适。”

    简直GAY出外太空。

    “我他妈还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乔瑾挑高眉,继续道:“我刚才送丽香回学校,看到了小仙女,就是那个曾经在酒廊毫不犹豫叫你滚的那一位,你有印象的吧?”

    他说完,故意停顿了好久,吊足了胃口。

    无奈陆衍还在摆弄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语调很敷衍:“然后呢?”

    乔瑾很有说单口相声的天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火爆妹大战长舌妇的场景,说到那个朋友圈减十块的梗时,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不愧是我们陆少看中的女人,骚不过骚不过。”

    陆衍懒得搭理他,收起手机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喊我出来看地皮,看到高教园区?”

    乔瑾手里的文书早就被卷成喇叭筒了,他顿了一下,夸张地叹了口气:“部长,你怎么了?不学无术俱乐部不好吗?是红酒不够醇了,还是妹子不够娇了?”

    陆衍已经走到门口了,没头没脑抛下一句:“你确定送丽香回学校了?”

    “什么啊。”乔瑾一愣:“三天前就分了啊。”他停了几秒,突然暗骂:“我操啊,我说怎么秋水刚进学校就关机了呢!”

    人间惨剧,对着现任喊了前任的名字。

    乔瑾在每段恋爱期都保持着赤诚之心,虽然新鲜度维持不到一周,但苦情人设一直立得很好,此刻他也顾不上其他的事儿了,眼巴巴去花店买玫瑰赔罪了。

    陆衍一个人去看了两块学校附近挂牌出让的住宅用地,给范尼发了邮件,通知投融部一周内了解其他地产商的拍地意向,并做好开发成本方案。

    忙完后已近六点,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他晚上还有个月度会要主持,时间有点赶,干脆抄了条小道。

    这条路知道的人很少,所以也没什么车,不过这一晚确实邪门,才开了三百来米,双向单车道的一侧就被某辆跑车占得满满当当。

    有个长发的姑娘在旁边绕来绕去,看来是车出了问题无法行驶。

    他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方向盘朝左打借过,绕开障碍物重新回到通畅无阻的马路后,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轻点了下刹车。

    距离隔得不远,她刚巧又站在路灯下,反光镜里映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那个暴脾气的丫头。

    头发湿漉漉,表情带着点委屈和茫然,失去了凶巴巴和高傲的伪装后,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瞧上去真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奶猫,哪里还寻得到半分当初掌掴他的肆意。

    陆衍本来是不想过去帮忙的,女人某些时候真是特别麻烦的生物,倒不是他过分自恋,只是从前有无数次经历在警告他,要特别注意保持同雌性生物们的距离。

    免得对方飞蛾扑火,还要惹得自己一身腥。

    他都重新往前开了半里路,脑子里却胡乱闪过她被他压在墙上慌乱羞愤的神色,铁石心肠的人倏然就漏了那么一点点同情心出来。

    他啧了一声,猛地掉头回去。

    梁挽蹲在轮胎旁看了半天,有心想打开引擎盖瞅瞅又不知道哪里操作,她出来时还是大太阳,就穿了条毛衣裙,足下搭了长筒靴,膝盖那一处是光着的,眼下风吹雨淋的,冻得要死。

    她皱着眉给保险公司拨电话,手都按到键盘上了,准备拨号时又停住了。

    完全不记得这个车保了哪家保险,从头到尾都是继父的助理帮忙操作的,她拿到车的时候早就是现成货了。

    正当狼狈之时,头顶上的雨貌似停了。

    梁挽抱着膝盖,还保持蹲着的姿态,慢吞吞抬头,看到了一把黑伞,挡住了乌压压的天色。

    视线往下,伞柄被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握着,好看到令人发指。

    不会是……

    她僵硬地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年轻男人眉目如画的脸。

    耳边传来清润低沉的嗓,口气还带着点嘲弄:

    “这次有没有荣幸帮你修个车啊?”

    梁挽恨恨看了两眼,极度不爽地回到了包厢。

    结果左晓棠还在原位发花痴,屏幕定格在男人精雕玉琢的侧颜上,听到移门声,头也没抬地叹息了一声:“好烦,他的出现彻底熄灭了我跳槽的心,我决定为公司做牛做马无私奉献到退休。”

    沙雕玩意儿。

    梁挽嫌弃到连白眼都懒得翻,在她身侧坐下,果断夺过她的手机,三秒钟删掉了这条带有视频的聊天记录。

    左晓棠抢救不及,凄凉又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满脸心痛地瞪着她:“没想到我们姐妹十年,今日却要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呵。”梁挽冷笑了声,翻出粉饼盒和湿巾,对着小镜子一点点擦掉眼周那圈乌糟糟的东西,语气还有点迁怒:“我这副鬼样子你怎么不提醒下?”

    “这有什么。”左晓棠颇有些不以为然:“都他妈失意了,还在乎皮囊干嘛,你已经不食人间烟火太久,早该走下神坛放纵一回了。”

    梁挽没吭声,只是重重地擦着下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她磨了磨牙,表情有点阴森森。

    接下来的话题总算没有围绕那一位,两人边吃边聊。不过彼此间都默契地跳过了梁挽去纽约选拔ABT舞团这件事。

    接近凌晨两点时,包厢门再度被拉开,服务生轻声细语地提示客人要打烊了,跪坐在榻榻米边上,温柔地递上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