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汉鼎余烟 > 第九百九十七章 疑虑

第九百九十七章 疑虑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2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雷远站在船头,环视周遭。

    贺松已经报说,拿下了跑马岭,杀敌数百,俘敌千余。

    这几日里,各处战事不断,分散各地的曹军一一被歼灭,捷报一份份地传来。雷远又特意多派人手,乘坐快船,向部下们大肆宣扬以提振士气。交州诸将和军卒连日里振奋不已,由此也渴望求战。

    许多人都知道,跑马岭是鹿门诸峰中南北向联络的重要通道,拿下此处之后,己方的刀锋就真正比划到了曹军的咽喉。

    跑马岭后方的那座较大岛屿,便是霸王山了。所有人都知道,曹休的本部就在那里!曹休本人就在那里!

    从今天早晨开始,寇封、吴班、雷铜、丁奉等将皆派了部下来求战。毕竟扫荡外围的战功,无论如何都不能与拿下曹操麾下的中领军相提并论!

    雷远对此并不答复。

    战事太过顺利了,数日来简直毫无挫折反复,己军横冲直撞,砍瓜切菜,宛若虎入羊群。在某些地方,甚至煮起一锅热食就能诱使曹军投降。可这却让雷远觉得有些不正常,他只传令,让分散的各部开始集中,但却下不了攻打霸王山的决心。

    此时在他四周,一批批的军船前后调度,疏密变幻不定。船头一面面军旗飒飒,愈发显得风急云重。风势本不甚凉,奈何水面潮气无孔不入,风过处不免令人透骨生寒。

    雷远在船上数日了,一身戎服半干不湿,故而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格外难受。他的右臂旧伤处一向都畏惧湿寒气候,从昨夜开始,整条伤处已经肿胀得不成样子。皮肤底下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某种液体,好像要从鼓鼓囊囊的皮肤表面生绽出来。

    近几年来,伤势很少如这样复发,但雷远早就习惯了这种折磨,他也不想回到憋闷的船舱里去。

    他想了想,便解下腰间长剑,连鞘杵于船头,再勉强抬起右臂,搁在剑柄上。这个姿势,似乎能让往手臂汇聚的血液不那么多,肿胀感消褪一点,只是灼痛反而愈来愈强。

    有一队军船从某处战场折返,将士们散坐在许多小舟上,鱼贯从雷远所在的军船前方经过。

    他们看到雷远支着长剑站立,只觉得那姿态从容自信,充满着胜券在握的意态,于是隔着老远纷纷挥手示意。

    一艘船身下场的走舸上,还有几人在船头大跳着,把缴获的某面曹军军旗拉开展示给雷远看。

    他们跳跃得太有节奏了,以至于所在的船只上下起伏,几乎就要倾覆。好在洪峰过后,这几日也无后继的大雨,水面很平静。船只大晃了几下,荡漾起一圈圈明显的波纹以后,被水手控制住了。

    雷远不禁大声笑骂,让这些过于快落的将士们冷静点。

    船上水手也连连呼喝,那名士卒的同伴们赶紧将控制住,不让他乱动。

    “我方的将士绝大多数都会水,就算翻船,也不至于出大事。而且现在水势退得很快,此地水下不过四五尺便是厚厚淤泥了。”马忠在一旁道。

    雷远点了点头,垂首去看水面。

    终究上游来水有其极限,不会无休无止的倾泻。大水弥浸溃溢了广阔区域以后,这几日上游来水速度明显放缓。原本黄浊的洪水随之渐渐沉淀,雷远往水面下看,隐约能看到水底的淤泥和横七竖八的断木、乱石。

    这时候,那艘走舸产生的波浪到达了雷远所在的快船,使船只微微起伏。雷远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也如船只起伏一般,他有一切皆在掌控的愉悦和作战大胜的高亢,但也始终深怀着不知会否再有变化的担忧。

    曹操毕竟是用兵的老手,威震天下数十年,威名赫赫。虽然荆襄这一战打到眼前,他真真假假的手段都已被看破,可雷远难免担心,还会有什么突发的变数。

    雷远知道,自己倚仗的,只是对这场洪水先知先觉。洪水既然来了,自己的预测也就到此为止。棋局还在继续,但接下去曹操的招数,已经不在雷远的预料之内。

    但雷远非常确信,曹操不会把希望仅仅寄托在这场洪水。

    此时此刻,曹操挟持着皇帝身处南阳,号称将行践祚禅让之举。那么,一场胜利对曹操来说太重要了,他对这场大战一定还有其它的把握,有更多的手段可以用出来。

    曹操留给对手的时间不会很多,毕竟他就在南阳,主力尚在。雷远强烈的感觉到,就在这几日里,曹操一定会有后继的策略。

    于是,雷远只能紧紧抓住大水满溢的这段时间,竭力发挥己军的优势。

    他分兵数路,每日攻打多达十余处高地,围攻数以万计的曹军,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几乎把曹休的余部扫清。此时他麾下的水军前锋,甚至已经越过了淯水,越过了樊城的东面门户邓塞,几次到达樊城的城墙之下!

    “水势退去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更快。”雷远道:“跑马岭周围这一片,昨日还是茫茫水泽,现在已经看到港汊纵横。”

    马忠把一根悬挂石头的长绳竖直坠入水里,再慢慢提起。早有小吏上来,拿了铜尺测量。

    “确实很快。今日凌晨,此地水深还有足足五尺,现在又便少了三寸”马忠皱眉道:“明日里水位再降,许多地方的隘口就要露出水面了,水道会遭到分割,我方军船的移动将会受到明显的限制……稍有不慎,可能被困在薮泽中。而且,将士们其实也都疲惫不堪了。”

    “德信的意思是?”

    “将军,我以为,咱们不妨见好就收。霸王山也好,其它的曹军营地也好,先放一放,暂将他们的头颅留在脖颈上也无妨。我方稍稍重整再行鏖战,可保万全。”

    说到这里,马忠作了个收拳的姿势。

    见雷远不答,他又道:“曹军这一次损失巨大。初步估算,彼辈只在鹿门山方向,已折去将近两万人,其中属于邺城诸军的精锐约有半数。无论战局往后怎么发展,曹操在南阳的主力绝不敢转往关中。最起码,我们起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雷远犹豫不决。

    他已经犹豫了一整个上午。

    说实话,仗打到现在,这样的战果,能让所有人大喜过望。放在任何时候,这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何况关羽在襄阳周边也不闲着,曹军的损失可能还要再翻一番。

    那就是四万人的直接损失!

    荆襄一带的兵力几乎被一扫而空,襄阳、樊城两地,空虚得犹如纸糊!

    也就是曹操坐拥八州,地广民稠、底气雄厚,换了其它任何一家,这样的损失已经要让整个政权动摇了。

    问题是,水势既然渐渐消退,交州水军自由移动的窗口期即将过去,而曹军的后继应对,大概也到了施展的时候。

    己方要争取更大的胜利固然可以,但诚如兵法所言,知可攻而攻,不可攻而止。考虑到曹操大军就在咫尺之遥的南阳,己方稍稍收缩,先看一看敌人的动向,再作后继打算,确实是比较稳健的主意。

    这是用兵的常理,雷远对此,并非不认可。

    不用马忠提醒,他自己就一直在翻来覆去的疑虑。

    但是,他又有个没法拿出来与人讨论的私下想法:

    随着各处战况的汇集,雷远在欣喜的同时,不免想到,在自己了解的另一段历史上,关羽以小半的荆州的力量,连续击破曹氏大军,威震华夏,好似还一度迫得曹操有迁都之议。当下的胜利固然辉煌,距离另一段历史的记载,显然还有相当的距离。

    难道说,我雷续之得未卜先知之助,又以经营十年的力量投入荆襄,结果反使得战况的发展不如原本的历史?

    这可未免有点令人失望。

    雷远摇了摇头。世异势移,哪能这样推算,但若抓紧眼前的机会,就算不提霸王山、邓塞乃至樊城,或许可以再攻破几处分散的营垒,让曹军的失血更多些?